2022年6月之上海,一年一度的梅雨季失约了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比熊321
2022年6月之上海,一年一度的梅雨季失约了
此刻人在上海,在自己的家中,不知为什么忽然对脚下这块熟悉的土地泛起浓浓的乡愁,好像她就要离开了一样。乡愁里除了对亲人的挂念,还有最熟悉的景物。
小时候,家门口有一条小马路,行人不多,很安静。马路两边梧桐树一棵接着一棵,连起长长的树荫,光影透过隐隐缝隙,投下摇曳着的斑斑点点。昼夜晨昏,风不知疲倦地拨动树叶飒飒作响,有时恍如在耳边,有时有点遥远。清晨鸟在枝头,叽叽喳喳,淹没了梧桐树的窃窃私语,成就了一天中最喧闹的时光。
记录短片《陈冲·上海:梅雨季节的城市穿行》中,上海出生的陈冲,每次回国都喜欢在清晨没什么人的时候,举着伞,顶着梅雨季节的绵绵细雨,走在梧桐树下的街道,细细打量这个城市的过去与现在,她最大的感叹是上海变了很多……
上海每年6月的梅雨季节,雨水不断,潮湿而闷热,就像小说《繁花》作者金宇澄在片中所说,空气中都是水分,身上黏糊糊的,其实这个季节,很多居住在上海的人都叫苦不迭。6月梅雨是上海特有的气候特征,为什么陈冲会爱上它,也许对一个远赴海外的游子来说,凭着梅雨季的氛围,那暗暗的光线,潮湿的空气,就能快速找到故乡在心中的属地,以及远逝的陈年往事。
2020年在温哥华,一个台湾朋友问我是大陆哪个城市的,我说我是上海的,他遗憾自己没去过上海,只是听朋友说浦东陆家嘴有多么漂亮。接着又问我,是浦东好还是浦西好,我回答是浦西,他问为什么,我不加思索的回道,因为上海特有的百年历史和文化,以及城市韵味都在浦西。
或许对许多上海土著来说,最为引以为豪的不是陆家嘴伟岸的楼宇森林,而是浦西以巨富长(巨鹿路、富民路,长乐路)为代表的,那些梧桐树掩映下窄窄的街道,写满历史沧桑的老洋房老建筑、老街道,充满生活气息的石库门、老弄堂,以及路边各种各具风格的小店。
这些老洋房、石库门、老弄堂、老街道是上海百年历史的一道道年轮,深深烙进一代代上海人的记忆,她是上海人最深的眷恋。
在大拆大建城市改造激扬的尘嚣中,一位上海作家写道:密密麻麻的高楼,像一群着装奇异的外星人,站在人类的地盘上比赛着他们的伟岸和阔气。而我熟悉的那些千姿百态的老房子,那些曲折而亲切的小街,那些升腾着人间烟火气的石库门弄堂,那些和悠远往事相连的建筑,已经被高楼的海洋淹没……
石库门是上海最具代表性的民居建筑,它像星火一般燎原在上海市区,数量很多。有人这样评价石库门建筑,它孕育了近现代上海乃至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学、艺术及生活方式,形成了特有的石库门文化,石库门建筑被列入国家非遗名录。
然而在大刀阔斧的城市改造洪流中,大量处在内环内地段极佳的石库门建筑消失了,被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层住宅取代。石库门老了,尤其内部结构老了,居住体验不好,然而只有拆除一条路可走吗?
如果在保护老建筑高于经济利益的前提下,想象一下,除去外滩、南京路、淮海路、陆家嘴这些繁华可与东京、纽约媲美的地区,周边的生活区域里,大量的石库门建筑整旧如旧存活下来,静静地展着老上海风情,文化与历史的厚重,与时尚现代共同生辉,这样多面的上海是完美的,就像世界名城巴黎,独一无二。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高层住宅老旧外貌变丑了,人们开始厌倦这无处不在的水泥森林,痛惜消失的老上海……
陈丹燕在她《永不拓宽的街道》一书中,描述了永不拓宽的64条街道,描述了从前有关上海这座城市的故事,以及从前上海人在这座城市的悲欢离合。在书的结尾她写到:许多人珍爱自己长大的地方,那里有点像自己的父母那样,总有一种被庇护并包容的感受。尤其在长大后,离开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了,那些街区渐渐成为一种乡愁。
上海是个移民城市,往上数三代很多都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但几代人对上海本土文化的传承都做出了积极努力,养成了自信、谦和、包容的精神,以及对文明社会的执着追求。都说上海是中国的上海,但我更希望上海是上海人的上海,包括城市管理者,上海需要懂她的人……
对新上海人来说,也许上海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然而对于许多土著来说,上海已不是过去的上海了。2022年,疫情下上海人的情感从来没像今天这般脆弱,面对空城,一些视频下IP地址显示为上海的评论留言,突然涌出“忍不住想哭”这些个词。都说上海人冷漠,其实上海人心底很暖,对这座城市爱之深切的暖。
上海,你在无数个四季轮回中一路风尘,感到孤独吗?
2022年的梅雨季失约了,这样的情况在以往并不多见。今年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但愿明年梅雨季会依约而至。如果再失去它,上海会越来越不像上海,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我会无比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