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专栏:我遇到的女心理师不是杨紫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留夏
“地球今夜不快乐”抑郁症专栏:
说来可笑,像我这样一个从事抑郁症研究工作的人,竟然患上了抑郁症,颇有监守自盗的意思。各种方法一一试过,才明白个中滋味,才知道以前很多时候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是,在这里以散文小说的形式分享出来,为大家揭开抑郁症的面纱,而对于患有抑郁症的朋友们:如果地球不快乐,今夜就让这些文字来陪伴你吧!
正因如此,我在看剧的时候,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因为我知道,贺顿是很多患者“梦中情人”般的咨询师形象,我们总希望能够有一个这样善解人意的知心小姐姐,几句话就可以直戳内心、抚平伤痛。
可在现实生活中,当你去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就会发现咨询师与我们的幻想相差甚远。
首先,电视剧是艺术的表达,情节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贺顿的台词,是作家、编剧和专业咨询师经过推敲、琢磨设计出来的,是团体智慧的结晶。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剧中为了阻止学生自杀,代课老师去广播站播放一首学生最喜欢的歌曲,给她打气加油,这样的情节在现实中难以实现。就像恋爱剧里面的甜宠桥段,在普通人的生活中极少见到,是一样的道理。
然后,贺顿最开始所在的机构,是自杀干预热线,并不是日常的心理咨询。虽然自杀干预面对的都是紧急情况,但是它的处理流程相对来说比较简单,重点是确保患者的安全,咨询师只要按照《安全标准作业流程》去应对即可。而我们平时去做心理咨询时,与咨询师的对话主题更发散,涉及的范围也更广泛,咨询师很难在任何一个领域都做到十分熟练和富有经验。
另外,在剧中贺顿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除了强大的共情能力,她总能从对方的话语和神态中捕捉到常人不易察觉的信息。而现实生活中,我们所面对的咨询师,只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平凡打工人,他们只是在自己的专业范围内做好本职工作。或许既没有天赋异禀,也没有超凡能力。咨询师无法通过寥寥几句话,就洞悉我们的内心世界,这是人与人沟通的本质所决定的。
我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去见心理咨询师。那时我还是UBC的留学生,虽然没有意识到抑郁症的初兆,但学业压力让我非常煎熬,于是便联系了学校专门为学生提供的免费咨询服务(UBC student counselling service)。
接待我的咨询师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一些,似乎刚毕业或者还在实习。她问我为什么要做咨询,我叽里呱啦把自己的烦恼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待我说完,她只跟我讲了三句话:一、如果有自杀倾向,要拨打911;二、关于学业压力和语言障碍,可以向留学生办公室(international house)求助;三、建议我找朋友和家人聊一聊这些压力。
从咨询师走出来,我心中无比愤怒,有一种错付了的感觉。她给我的这些建议,即便不去咨询我也是知道的。若是单单靠这些方法,就能够解决苦恼和压力,那我何必要来做咨询呢?一怒之下,此后的三年我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心理咨询。
今天再回头看这段经历,我可以很负责地说,当年那个女孩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咨询师。我所感受到的愤怒,其实是因为她没有共情,没有试图去理解我的感受,没有设身处地为我着想。站在患者的角度,我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关心与体谅。同理心与共情能力,本该是心理咨询培训的重中之重。“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留学,真不容易”“既有语言障碍,作业又特别多,压力肯定很大吧”假如当年她能说一句诸如此类的话,我也不至于愤然离去。
回首一想,若是当年我再去一次,换一个咨询师,给心理咨询、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或许今天的我会变得不一样吧。如果你跟我一样,有一些自己无法排解的烦恼、压力、伤痛,努力去寻求帮助,却“遇人不淑”,我希望你能够再试一次,或许那样人生会走上截然不同的轨迹。
三年后,抑郁症再也藏不住了,我也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于是,决定再次去做心理咨询。
这次找的是专业的咨询公司(jericho counselling),咨询师人很好,总是耐心听我的讲述,积极给出回应。这时,我已经自学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知识,对心理咨询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看得出她是一位非常专业的咨询师,也很想要帮助我,她给我提供的应对技能,都是认知行为疗法中一些常用的方法。
但是,连续见了几次面,我便没有动力再回去了。并不是咨询师不好,而是我始终感觉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我跟她之间。无论我怎么表达自己,无论她多么努力倾听,她对我的理解总是很局限。而这条鸿沟,就是文化差异。
中西方文化的背景,深深地根植在我们的生命中。即便已经在加拿大生活了很多年,我们的亲朋好友、价值体系,都还与中国文化息息相关。于是,我们的痛苦和烦恼也便烙着中国印。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自我表达本就是一件难事。有时,言语本身无法精准地表述出我们的内心感受和细微的情绪。比如,难受可以有很多种,有不同的等级和维度。我们表达得越细致,咨询师就会理解得越详尽。反之,用第二语言表达内心感受,常常会觉得力不从心,而咨询师也无法捕捉到准确的信息。
幸运的是,最后在同一个咨询机构,我成功地调换到一位华人咨询师。不仅可以讲地道的中文,还非常了解中国的文化、家庭与社会。直到今天,她依然是我的心理咨询师。
很多人让我推荐咨询师的时候,都会问你觉得她好不好,有没有用。我的回答是,当然好,不好我怎么可能推荐。至于有没有用,那还真不好说,要看你的预期是什么。心理咨询本身并没有华丽的效果,没有点石成金的魔力,它只是一种情感的支持和心理学方法的传递。没必要把它看得过重,也不要把它看得太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