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加拿大后,说说我(们)的社交恐惧‘征’

温哥华港湾+-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猪头凯凯

     过去的我,即使坐在好几张桌子拼成一条龙的酒局中,面对几十个人划拳“送圈儿”也轻松愉快地应付自如——如今的我,一想到家中可能来四五个客人,心里就会抑制不住的紧张发虚、感觉“场面太大了”、自己恐怕HOLD不住……

  ——题记

  这个题目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但是我可以摸着胸肌拍着良心说——确实是很“走心”的。

  用 “括号”的方式专门加了一个“们”字,意思是说——我以下要说的现象不是我自己独有的,而是(据我观察)在我身边很多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的。

  而用一个引号里的“征”字来代替这个位置上常见的“症”字,意思是说——既然在加拿大这是一种几乎人人都有的现象,按照医学观点来说就不应该是一种“病”,而只是一种“现象”、而且是“正常现象”(相当于统计学里的“正常值区间”)。

一、移民前的预测VS五年后的结果

  我从小接触的那些关于欧美人的影视作品和各种读物,曾经给了我一个比较“模糊”的印象,那就是西方人(欧美)似乎“特别”容易患上三种精神方面的“疾病”,他们分别是——抑郁症、厌食症、社交恐惧症。

  我曾经猜测过他们为什么会患上这三种疾病——

  患上“厌食症”的原因,我觉得很好理解——应该是他们的食物不好吃吧?无论是在影视剧里、还是至今走在街头看到街边餐桌上或者海报里的“西餐”,我总觉得他们做好以后“端上桌”的“成品”,如果在中餐里顶多属于“半成品”甚至是“原料”(反倒是各种快餐还有点儿“象样儿”)。

  患上“抑郁症”的原因,我大概把原因归结为人太少、然后又老是阴雨连绵或者雾气沉沉的天气。特别是作为“故事”高发区的英伦三岛,从《呼啸山庄》(电视剧)到《39级台阶》、从《勇敢的心》再到《权利的游戏》,所有那些似乎永远都阴沉的天空、永远都透着潮湿的风,以及永远湿乎乎的地面,都曾经让我觉得——“我要是在这种地方该怎么活?”

  而至于“社交恐惧症”这件事,我确实有些猜不到为什么——按理说“人少的地方么、见个人儿不容易”对吧?人们应该都很渴望社交,一见面都自来熟、遇见个人有事儿没事儿都得聊两句、不管认不认识见谁都特别热乎才对,咋能会对社交恐惧呢?

  移民五年之后,我再回头看看自己曾经对这三种精神“疾病”的猜测,对照了一下自己,结果如下——

  “厌食症”这件事,可以肯定与我是“背道而驰”了——五年下来,由于干的工作比过去消耗体力,食欲和饭量似乎是“迎来了第二春”,经常让决心减肥的自己、对吃完饭的自己非常失望……

  “抑郁症”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应该属于“疑似”——比如拿最严重的上班来说,虽然上班之前和上班的时候是“从未有过”的痛苦,但是下班前和下班以后是“从未有过”的开心,而且整个生活除了“上班”以外的其他部分都非常让人轻松愉快。

  “社交恐惧症”这件事,我觉得自己是确实“中招”了——不过就象一开始题目里说的那样,我觉得在加拿大这个地方,“社交恐惧症”的那些症状实在是遍地都是,乃至于我觉得这已经不能算作一种“疾病”,而应该算是一种“现象”。

  正因为此,我在这篇作文里把“社交恐惧‘症’”称作是“社交恐惧‘征’”。

二、“发现”:从儿子说起

  发现我自己有“社交恐惧‘征’”这件事,居然是从儿子身上开始的。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家里一年头很少有客人,所以一旦有客人、特别是儿子不太熟的人来家里之前,我都要特别叮嘱儿子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和客人打个“照面儿”——这里我要特别地说一句,我这种“叮嘱”并不仅仅是因为处于对客人的“礼貌”,而是因为加拿大这种地方,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实在是常年都没有什么“接人待物”的机会,我实在是想让孩子抓住每一次“难得”而且“珍贵”的机会让他锻炼一下。

  就这样一个在中国根本不需要锻炼的细节,在加拿大确实还真成了个事儿——每次客人来之前,我都要交代孩子一定要大大方方、眼睛看着对方,要放松要自然。

  结果有那么一两次,孩子可能急着回屋打游戏、所以做的不好,于是客人走了之后我再次把他叫出来,告诉他一些基本问题——比如至少要走到客人能看到的位置,比如不要显得非常急着回到自己房间、比如说话的时候不要低头往后退等等等等……

  虽然孩子已经十二三岁、按理说这些小事儿“应该”都能做的不错了,但是我在偶尔的稍有些“布满”之余,也觉得儿子也很有自己的难处——

  因为,在我心里、儿子“应该能做的不错”这个“期望值”的参照值是我自己,而我们当年的生活环境是在中国——那是个逢年过节就有七大姑八大姨串门儿、平时有我爹的同事没事儿到家里喝酒、下楼就会遇见邻居大爷大妈、街上隔三差五就能遇见熟人的地方。

  而如今儿子呆的环境就大不同了——每天生活的圈子除了学校只有家里,一年到头家里很少有人来、七大姑八大姨那更是从来没有的概念、大街上除了树木还是树木、路上不要说熟人就连生人也很少遇见的世界,你让他去哪里进行我小时候在中国的“社交锻炼”?

  每次想起这些,我就觉得——象我们这种上小学之前就把从姨夫姑夫舅妈婶子、直到舅爷姨奶舅奶、再到表叔表舅表嫂堂哥叔伯婶子、乃至“妯娌”“条串”等等概念烂熟于胸的一代人,去拿我们曾经的“标准”去要求儿子,确实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每次家里的客人走了之后,我经常会对儿子说上一句“虽然是安慰、但也是实情”的话——“不要担心,你和我们小时候相比,主很少遇到生人、没有锻炼机会。”

  直到在某一次客人走后,妻子象我交代儿子那样、对我来了一句——“下次再有人来,你稍微自然一点儿……”

  这是,我才发现我也不知不觉地遇到了和儿子一样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也很雷同——我平时的社交机会也“断崖式”地大大减少了,我自己似乎也对“社交”这件事十分生疏了……

三、“确诊”:我自己的变化

  于是,就近的、我就继续沿用“家里来个客人”这个场景,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诊断——由于家里常年没什么客人,极度缺少样本量,所有这里的“客人”包括了会留下吃饭的朋友和熟人、以及只是呆一会儿就走的保险经纪和宽带安装人员等等,统统一概而论。

  于是我发现,自己从头到尾的表现如下——

  客人预约完成——我会提前几天与对方联系、提出预约时间、直到双方查看各自分头对着自己的时间表和“日程”、最后达成预约时间。

  客人到来之前——我连续几天都会把“最近有客人”这个当成个事儿,开始思忖从客人进门到离开的各种细节,诸如准备拖鞋、准备什么样的水和饮料(或者泡茶)等等。

  客人到来当天——由于今天有客人,当天会进入“战备”状态,如果上班的话注意避免各种可能导致自己晚回家的状况,以及提前或者推迟家中吃饭时间(如果对方不是留下吃饭的客人),不同程度(视客人而定)地打扫家里卫生,比如卫生间、桌面、地面……

  客人到来之前——坐卧不安、不自觉地紧张,不时地查看手机,看是否有未接电话或者留言,时间临近时还会去阳台上观察楼下,担心客人会不会有停车位、不知道如何使用大楼门禁等等事宜……

  客人进门以后——全程提醒自己放松、放松、再放松,一定要自然,笑容不能僵硬。

  客人离开以后——如释重负,生活终于回到“正常”状态了……

  把上面这些过程写完,我最大的感受是——我的妈呀,不要说每次都这么做一遍,我就这么说一遍都觉得好累。

  我偶尔会在客人离开后把上述这个繁琐的过程捋一捋,觉得而上述所有过程在中国基本上就两句话就可以解决——

  “啥时候都行、你来了再说吧!”

  “你看我这屋里乱的,你随意啊!”

  原因很简单——因为每天不仅要和各种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进行着不期而遇的遭遇战,不但熟能生巧毫无惧色,而且平时脑子里公事私事一大堆,这些事情在脑海里怎么可能有机会存在?

四、遍地都是的社交恐惧现象

  经历了上述这些过程,再顺着我自己的日常表现,我发现自己真的变了不少——

  过去在中国,如果有连着三天我都在自己吃晚饭、而没有跟别人出去喝酒,我自己都会觉得好象这三天过了很久很久、十分难熬,必须找人出来坐坐。

  而很多时候可能一个电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儿、或者是一个可能并不是非要见面的朋友(甚至是朋友的朋友),我的第一反应经常会是——“要不一起坐坐?”

  而现在的我,不仅常年的“潜意识”都希望“回到家关起门而来自己过自己的”,甚至久而久之、哪怕是拿起电话和别人打个电话,都要先准备准备“台词儿”。

  过去的我,无论是去参加大大小小的聚会之前,都会很兴奋——而现在的我,哪怕只是去别人家吃顿便饭,出门之前都会左顾右盼思前想后地把毫无意义地“准备活动”磨叽半天才出门……

  过去的我,即使坐在好几张桌子拼成一条龙的桌子面前,面对几十个人划拳“送圈儿”也应付自如而且如家常便饭——如今的我,一想到家中可能来四五个客人,心里就会抑制不住的紧张发虚、感觉“场面太大了”、自己恐怕HOLD不住……

  前一段儿,我在微博上看到一条关于讲述芬兰人讲述自己“社交恐惧症”的搞笑漫画,我对照着那些漫画里的小场景和“小症状”,确认过眼神——发现完全就是本人自己……

  其实还有好几张图明明说的就是我自己,但是限于篇幅我只摘录了几张。

  而我要说的是,其实每天就我自己的观察,身边的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具有这些“现象”。

尾声

  而至于为什么在加拿大这个地广人稀、(按照我之前的理解)大家应该渴望社交的地方,为什么大家虽然见面很友好(包括日常和陌生人),但全都对于深度社交略显“羞涩”、宁愿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而与他人保持距离呢?

  我想,除了社交这件事也需要多锻炼(而我们缺乏锻炼机会)之外,可能还有一种类似于郭德纲相声里说的“门槛儿在门内、在门外”的现象——

  中国社会的社交,属于郭德纲说的“门槛儿在门外”——人们普遍地跟陌生人没那么“近乎”,但是一旦成了熟人和朋友,那怎么着都行;

  加拿大社会的社交,属于郭德纲说的“门槛儿在门内”——人们经常热情地跟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礼貌地打个招呼或者点头示意对个眼神儿,只要是一起工作过的同事都可以看上去很象“老朋友”,似乎谁跟谁都是“自来熟”。

  但是如果进了门儿、想更进一步形成深度社交或者进入对方的日常生活,那还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而且绝大多数人更愿意“保持距离”、而并不愿意进行这种“更进一步”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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