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到底为什么不能相见?

温哥华港湾+-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饶恕

耶和华的使者人荆棘火焰中向摩西显现。摩西观看,不料,荆棘被火烧着,却没有烧毁。

  ——《圣经∙ 出埃及记》3章2节

  在家里。望望外面的阳光,想去温哥华艺术馆看画。

  就像去年春天看莫奈。跟阿拉爷娘(上海话“我父母”)一起。

  在馆里浏览或驻足,照牌头(上海话“照例”)各自按兴趣散开,照牌头阿拉娘寻不着阿拉爷,照牌头寻着后一顿凶,又照牌头被阿拉爷引得开心了……

  一家子不明所以地对世界名画欣赏崇敬羡慕一番,我收获强烈的”脚好酸“的感觉之后,拐进了艺术品商店,啧啧惊奇称赞一番,啥也没买,就走出艺术馆大门。

  应阿拉爷的要求,在对面的小咖啡馆坐坐。我吃了一杯被我兑多了奶油的美式咖啡,滑溜溜地下嘴。爷娘要了加拿大风格的小点心。我们三个人那天聊天聊得不想动。聊了什么?无非家长里短,完全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天在街上闲逛的春风,吹面不寒,刚刚好。

  今年的花儿都开得特别好,果子都特别甜。

  想起前年夏天阿拉爷娘去匹特草原(Pitt Meadows)的农场摘了蓝莓,果园里照牌头寻不着阿拉爷……各种照牌头来一遍,然后帅哥与美女第二天捧着一只盒子美滋滋飞去看蒙特利尔的另外两个孙囝囡,被两个孩子“不够吃”得很有成就感。拍照片给我看两个蓝嘴巴蓝舌头的精灵。

  本来现在爷娘应该在加拿大和我一起这样那样的玩,预定了机票,却没办法来,一场瘟疫废除了人间一切计划。瘟疫惊魂才稍定,阿拉娘就查出病关进医院开了大刀。

  我在家里。望望外面的阳光,哪里也不想去了。

  就像去年暑假我窝在上海,爷娘屋里孵(音“蒲”)空调,啃六月黄,吃生煎馒头,剥阿拉爷不知哪里买来的兰花豆,轮番试吃阿拉娘从贵阳“紧急调用”来的各式黔味小吃。哪里也不去。

  后来出去了。只是昼伏夜出。一是因为太热了,我一出门就觉得全身糊上了浆糊一样,完全受不了。其次是因为我更喜欢夜里的上海。

  在我看来魔都之魔就在于,她的夜晚与众不同。并不是四处霓虹闪烁,也不是周围黑暗寂静。光明,温暖,黑暗,暧昧,冷僻,疯狂,简洁,雍容,市井,邪魅,各有几分,比例不知,调和得正好。在我心里仿若一曲蓝调慢慢的流,自有特别的节奏。

  去年上海八月的夜风凉下来一点点了,稍可忍受。姑娘们就带我江边观景,吃;屋顶看江,喝,直到我感觉黄浦江都要被我吞下去了。

  我站在码头附近抬头数楼,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的行为。带着我去的丁丁小朋友一边嗤笑,却一边冷不防拆穿自己自毁长城:“讲真哦,不是为侬哦,我也是不会来这个地方的!”原来她也没来过这地方。我们就站在马路上这么哈哈笑。

  多年不孵(音“蒲”)夜的三只美女惊现沪上高级酒吧,为了拍照不显脸大作了多番努力,上演各种幼稚“C位宫心计”,试过了华为与苹果各种了不起功能,最后为这点屁事笑瘫在露天的沙发上动不了。

  超级无聊,无比想念。

  我在家托着腮帮子望望外面金灿灿的太阳,想着上海小河浜里的船。

  就像去年在召稼楼,小船在河湾里荡,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和我喜欢的那个男人一起来荡漾一下。

  那镇子里,手工红糖远远地就传来糖香,泡茶用的干玫瑰花茉莉花五块钱一袋。有大坛子卖酒的酒坊和大块子切肉的肉脯。 弯来弯去的小巷子里,人们闲散地荡马路。

  我要穿条漂亮的裙子去约会。

  我可以一只手牵着他,一只手拿袋盐津桃瓣,在这镇子里走上一天。休息的时候他可能会有兴趣用铅笔随手画一幅小巷子的图画。

  玫瑰花茉莉花,我要一个人带回家,不给他。告诉他,我会调很好喝的花茶,要喝请到温哥华。那时我要允许自己在船上盯牢那英俊面孔满眼星星。

  可是我幻想的爱情画面不出意外地糊了。

  他来见我的时候,我已经要回温哥华了。

  坐在他的车上。他问我:“你紧张什么?” 我吓一跳,我紧张得那么明显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说“乘长途飞机就很紧张啊。”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啊不对,是因为你在边上所以我紧张!” 我说完这句长出一口气。

  他说:“那还差不多。”似乎很满意。拥抱,别离,说好了年底温哥华见。然而年底他没来。

  接着来的是瘟疫。再接着来的是脱钩。

  回忆中……见到他时我穿的是汗衫短裤和拖鞋。想起来就垮得我一头黑线!

  还好他送了花给我。这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香槟色桔梗和白色百合,完全比不上我脑补出来的、他选花时的画面更好:四十多岁还装酷的男人,却又不得不一枝一枝选花的尴尬表情,其实应该很美观。我眯着眼睛想:他的爱,也应该很美味吧。

  我在家。望望外面的热烈阳光,汗流浃背。

  热得难过,就很想让谁也难过难过:“阻止哀家见亲爱朋友的一切牛鬼蛇神,拖出去,晒毙!”

  幸好,母亲大人传来消息,手术成功顺利,不用后续治疗了。患病手术的好友发来信息:淋巴切片阴性,没事了。这仿佛是我身上险些掉了的肢体又长回了我身上。终于不再一日到夜想着要“晒毙”谁了。

  上海的贴心姐妹代我去看望了阿拉爷娘,报告我说他们好好的;

  做贵阳小吃的荣师傅家老板娘发来微信说“我们开了”;

  牙医重新开始了令我害怕痛又害怕荷包漏掉的治疗计划;

  妹夫隔离期间在后院造了个私家迪士尼,妹妹报告说小美囡终于回了幼儿园了;

  我以前送了株香水百合去拍她马屁的好朋友,说疫灾期间她自己学会种花了;

  舅父大人从美国回来了,我在温哥华总算又有亲眷了;

  ……

  感谢主,我们都在。在我以为世界都将要烧毁的时候,发现周围样样都在。

  “荆棘被火烧着,却没有烧毁。”

  我们都烧着,却没有烧毁。

  圣经里说摩西是好奇过“为什么”的。上帝只告诉他“你所站之地是圣地”。

  可是我却仍然回不了上海。到底是谁不让我们相见?拖出去,晒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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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ood luck on yr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