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最温暖的一个瞬间

温哥华港湾+-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猪头凯凯

  这事儿发生在2019年八月一号的晚上,到八月二号的早晨之间。

  我下班回家,准备做饭,由于昨晚涂涂(我儿子)说他肚子不舒服,我一进门先问他怎么样,他说还是有些疼。

  看着沙发上准备明天启程去美国旅游的行李,我脑子里有些茫然、没什么思路,于是先做饭。

  涂涂妈回来了,吃完饭一边继续收拾行李一边关注涂涂。

  晚上十点多疼的更厉害了(他没吃饭),按照他指向的部位,怀疑是急性阑尾炎。于是,用微信语音咨询了远在中国的几个“神医”朋友,在语音指导下进行了“反跳痛(涂涂暂时没有)”等等自行检查,感觉症状还不是很典型的急性阑尾炎,建议去医院。

  于是,一边快送处理了一下行李、以便如果一切顺利从医院回来的话不耽误明天出发,一边带了点衣服匆匆去了伯纳比市立医院的急诊。

  路上,还对涂涂抱着“没什么事儿”的幻想——毕竟明天一早出发去美国西部的旅行,已经计划了很久。

  这是我们第二次到这个医院的急诊,第一次是凌晨时分涂涂妈拔牙部位疼痛出血。

  由于第一次是凌晨去都等了很久,所以这次担心会等的更久。结果还比较幸运——也许因为是小孩儿、而且怀疑有急性阑尾炎,所以各个环节都快了许多。

  过程省略,医生来检查后也觉得至少目前还并非很明显的急性阑尾炎。

  来到急诊室,我们被安置在一个单间病房,然后医生来看过之后没多久就打上了点滴,经询问得知为的是给涂涂补充水和各种能量——因为从现在起他就不再进食了。

  经历各种排除、止痛、检查,直到第二天早晨转院前,我们一家三口就在医院急诊室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急诊室的布局很复杂,我感觉就是“地道战”外加“变形金刚”!

  首先是复杂,每次在里面(其实面积应该没多大)转来转去,都让我想起《地道战》里的一句台词——“各庄的地道都连成一片了!”

  大小房间不说,沿途各个地方都是隔板隔开的“隔断空间”,里面一般有病床病人和陪护,然后和外界就隔着一道布帘。

  其次,是多变——感觉就是变形金刚。任何一个看上去很平常的挡板和布帘,拉开以后后面就又是一个通道或者别有洞天。

  不说别的,就在我们当晚从急诊登记室进来的时候,沿途有个人拉开了一道门,里面居然好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急诊室的夜晚不但难熬,而且有些惊悚。

  各种病人的呻吟都此起彼伏,而且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两个看上去是强制“摁”在床上的青壮年(旁边往往有警察陪伴……)时不时发出惨叫……

  就这样,我们一边盘算着取消旅行所需要的种种善后,一边等着漫漫长夜、按照医生的节奏一步一步来。

  我偶尔想出去走走,特别是我和涂涂妈没想到这是个持久战,除了一点儿零食和在急诊室喝的饮用水,已经有些困乏口渴了。

  可是我们刚才喝水的地方在哪里?怎么走,我早就已经不知道了——虽然感觉不远,但是每次当我以我们的房间为圆心出去“探路”的时候,都有一种“推开一扇门或者走进一个岔道就很难再摸回来”的感觉……

  算了,那就忍着吧——好在对门就是厕所,这是底线需求……

  凌晨四点多——据我以前看过的一篇短文,说凌晨四点是人类非伤害死亡的高发时段——因为这个时候是各种生理指标的低潮期。

  其实,以我们自己的经验也能感受到这个原本应当在睡眠中平静度过的低潮期是挺难熬的——身体和精神似乎是两张皮,一边是困乏一边是并不容易睡着,而身体的疲惫和倦怠这时候都以连天的哈欠、酸涩的眼睛、口中的浊气叠加在一起轮番着袭来。

  我们这时候很需要喝点儿水,哪怕只是润润嘴、清清口中的混浊气息……

  可出去看了看,感觉形势还是很复杂,而且这时候似乎医护人员都很少,不要说迷路,就是走出一个门禁可能就进不来了……

  就在我在门外的走廊来回逡巡,听着病人们在凌晨已经减弱的呻吟、和那些似乎已经因为疲惫而降了音量的惨叫时,一阵困意再次袭来,我大大地深了一个懒腰——外加的,伴着一声长长的哈欠——仰天长啸、非常过瘾那种……

  当我的眼睛还没从哈欠中睁开、手臂却已经伴着结束的懒腰放下时,我的手里忽然被人塞进了一瓶纯净水——我并没有迅速睁开眼睛,只是顺势握住了水瓶。

  凭经验,这应该是涂涂妈不知道从包里的哪个角落又“发现”了一瓶水。

  我伸完了懒腰、揉着眼镜回到房间——却发现涂涂妈正把头靠在沙发上睡地正沉……

  而她的包——在距离她两米开外的窗台上。

  我看了看手里这瓶没打开过的水,忽然脑子里一个激灵——这瓶水是谁送到我手里的?!

  我立马走出房间,探出头左右看看——走廊是空的?!

  于是,我又往左右各走了十几米,然后大致把“目标”锁定为旁边一个“隔断床位”边照顾病人的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士——因为我左右二三十米的搜索结果,除了一两个正在奋笔疾书或者操作电脑的护士(以及更远处两个“守护”一个病人的警察),这个男子和他的母亲是“附近”唯二醒着的两个人。

  而且——他们那个隔断的布帘并没有拉的太严实,似乎刚刚有人出入过……

  我第一反应肯定是想进去打个招呼问一问、然后道谢!

  可是这时候,我看到这位男士正温顺地伏在床前,两个肘部撑在床边、用双手握住床上那位鼻孔里插着管子的老妪的手,聆听着(我猜是他妈妈?)应该比较微弱和不太清晰的呢喃。

  看着这么揪心的场景和宝贵的时刻(电视上很多可以联想的镜头)我也不合适进去打扰……

  于是我又退了出去……

  涂涂在凌晨经过各种排除后做了超声检查,化验结果也出来了,确定为急性阑尾炎,然后安排手术事宜。

  由于我们所在这个市立医院的医生全部都被排满了日程,所以医生最后帮我们约到了隔壁新西敏市的皇家哥伦比亚医院,这就要转院了——于是在凌晨天刚亮的时候,来了一辆救护车,涂涂被两个壮汉“五花大绑”地固定在床上、准备弄上救护车离开本那比医院。

  可问题是,我那瓶水还没有破案啊……

  其实中间我又去了几次,可是那个隔断的布帘子一直严严实实地拉了起来,连一条缝都没有——我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所以几次走到“门口”,又只好退回来。

  涂涂转院的时候,两个壮汉推着涂涂走到急诊门口似乎要等什么手续,于是我横了一下心跟他们说再等我一分钟,他们说“没问题!”

  于是我再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尝试来找一下这位男士……

  还好,运气不错——布帘子打开了,他正在给熟睡的老太太掖被子角……

  我顾不上那么多犹豫和试探了,对他说——“Excuse me (打扰一下),请问这瓶水是不是您今天早晨塞进我手里的?”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就象电视剧上那样歪了一下脑袋说——

  “sure(是的),我觉得你们一定需要这个。”

  于是,我伴随着如今已经有些想不太清晰的肢体动作说,“太感谢了!我确实很需要,但是……”

  “但是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对吗?我第一天来也是这样,有一次还被锁在外面了……”

  “我儿子转院,救护车来了,我必须走了……非常感谢,祝你的母亲(我猜测)能好起来,祝你们好运……”

  这次轮到他走出隔断,在身上蹭了蹭手、然后握住我的手说,“太谢谢你了,先生!你们也好运!”

  然后我们两个拥抱了一下,就结束了这个我觉得就象是过去在《读者》上读到的一样的故事。

  这——就是在2019年,让我觉得最为温暖的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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