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加拿大华人,或许都被问过同一个问题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留夏
这个问题,很好笑,也很悲伤。我想大多数加拿大华人移民,都曾被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中国队和加拿大队比赛,你给哪个队加油?
如果你回答加拿大队,那免不了要被骂卖国;若是回答中国队,又少不了被冷嘲热讽成“你们加拿大人”。
这个看似带着娱乐性质的不经意间的一问,却戳中了无数海外移民的身份认同之痛。
移居海外的人,尤其是长期定居异国他乡的人,一方面接触了中西方两种文化,经历了海内外两种生活,人生变得更丰富、更多元;但另一方面,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我们完全融入了移民生活之后,却发现身份认同成了伤脑筋的难题。
对于大多数移民一代来讲,虽身在他乡,仍心系祖国,因为我们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正如那歌声中所唱,“祖国已多年未亲近,但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
所以,对于“老移民”来说,这其实是一个两难的问题,是一个没有完美的标准答案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实在没有必要拿来逼问人家。更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上升到卖国叛国的高度,不妨单纯地把它看成是一种个人喜好和选择吧。
而这个问题,若是碰上了移民二代,也就是CBC(Canadian-born Chinese),那就是说不尽的无奈了。移民二代可是地地道道的加拿大人了,他们的自我身份认同,就是Canadian。这时,很多华人父母们就坐立难安了。
时常有华人家庭因为类似的问题吵架,父母一辈逼着孩子为中国队加油,说你是中国人,你要爱中国。孩子头也不抬回你一句“I’m Canadian”,把你气得直跳脚。可你仔细一想,他们说的也没错,你把人家生在了加拿大,却又不接受她真的成为加拿大人这一事实,前后矛盾的是自己,造成这种矛盾的是移民后代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与传承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而使整个家庭闹得鸡飞蛋打的比比皆是。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越来越多的华人后代,开始对中国文化产生了真正的兴趣和认同。尤其是在加拿大这个多元文化的移民国家,几乎每个少数族裔都会保留自己的文化和习俗,虽然身居加拿大,但仍然可以把“祖国”的一切得以传承。比方说,加拿大的很多华裔,中文水平几乎与国人相当,有些甚至饱读中文诗书,很多人毕业后选择了回流中国,这些都是让移民一代倍感欣慰的。
然而,即便是自我认同比较清晰的移民群体,仍然免不了为身份认同所烦恼。因为身份认同,除了自我认同,还有社会认同。移民有时会面临新国家不认可、祖国又已远离的尴尬境地。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这种形势甚至会给移民群体带来前所未有的伤痛。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厄齐尔退出德国国家队事件,其实就是对于移民到德国的土耳其人的社会认同问题。厄齐尔在声明中说道:“在格林德尔和他的手下眼里,当我们赢球时我就是德国人,当我们输球时我就是个移民。即使我在德国合法交税,即使我为德国的学校捐了很多钱,即使我在2014年帮助德国赢了世界杯冠军,但我还是无法被社会所接受。我被人们看做异端。”像厄齐尔这样的困境,不少移民都曾遇到过,因为如格林德尔一样戴着有色眼镜看待移民的人比比皆是。
我想起了卡夫卡和他笔下的K先生,他们终其一生都是无法在社会中“定位自己”的人。正如文艺批评家龚特尔·安德尔所说,“卡夫卡作为犹太人,他在基督徒中不是自己人;作为不入帮会的犹太人,他在犹太人中不是自己人。作为说德语的人,他不完全属于奥地利人。作为劳动保险公司的职员,他不完全属于资产者。作为资产者的儿子,他又不完全属于劳动者。”在各种身份之间徘徊不定,是卡夫卡一生的伤痛。
太宰治的《斜阳》里说的也是身份认同的事。没落的贵族后代,因为生而为贵族,所以无法在时代变迁之后,真正地融入到无产者的群体中。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想要融入,如何讨好别人,都被打上了“贵族”的标签。最后主人公的一句呐喊“生为贵族,我究竟有什么错”,像一把利刃,直击社会身份认同的中心。
所幸我们生活的这个年代,我们所在的国家,无论是中国,还是加国,都极少有人会对华人移民的身份进行刁难和苛责。我们可以同时爱着两个国家,接受两种文化,我们甚至可以同时给中国队和加拿大队加油。个别的偶发的种族歧视事件也不会动摇华人移民的根基,定居海外的华人们,依然保有对祖国的热爱和眷恋,同时怀着对移民国的默契和认同。
下一次,如果再有人问“中国队和加拿大队给哪个队加油”的问题,不妨反问他“媳妇和妈掉到水里,你先救哪个”,让他自己去琢磨吧。
留夏:山东莱州人,居住在温哥华,从事医疗研究工作。对自己的要求是讲一万句话里面有一句说到别人的心坎里,一万句里面有一句给了别人帮助,有一句让人拍手叫绝,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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