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速罚单让我触摸到了真实的加拿大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紫关:我开车从本拿比丽晶广场回素里家,无意中选择走了狭窄的帕图洛老桥。刚一上桥,便看见了五十公里的限速牌。在下桥弯道前,又出现了同样的限速牌。有好长时间没走这座桥了,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装上了这两个限速牌。因为以前整个桥上没有五十公里限速牌,而现在不仅有了,而且有了两个,这让我感到很欣慰。一般人恐怕不会留意这些,但我却看到了这些变化。因为在七年前,我在下桥时被警察拦住,并得到了一张超速罚单。
那时,我刚登陆不到两个月,不仅好山好水好阳光一路玩过,还见识了从小没见过的赌场跑马、公开枪店、选票选举,还有让人有点发憷的公开吸毒、公开游行、公开罢工,当然也有让人温馨的微笑招呼、行车让人、路口盲音、公交残坐、公厕有纸、松鼠乱跑……然后自认为这些可以跟我有关,也可以跟我无关,似乎已经差不多了解加拿大了。在我信心满满地自己开车从温哥华去素里见朋友,走完狭窄的拍图洛老桥时,前方弯道路面豁然宽敞起来,脚下不由地加了油门,根本不知道前方测速警察就埋伏在五十公里限速牌下。只见一个警察出现,挥手让我把车停到路边。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加拿大警察。他是个身材高大,有点发胖的白人。他腰间皮带上挂了一串不知道的东西,但那把清晰可见的真枪我认识。我下意识地有些紧张,打开车窗。他走到我的窗前,还好,我没有看到像是欠了他债一样的掉脸,反而他态度很温和地要走了我的车保险和临时驾照纸。没一会儿工夫,他开了一张超速罚单递给我,然后说了一串我没听懂的话。虽然我的英语不怎么好,但超速罚单大概还能看明白。说这段路应是五十公里限速,而我时速七十三公里,罚款一百四十刀。这罚款额,对初来乍到的我真像挨了一刀。最重要的是,我在国内开车就谨小慎微,更何况来到加拿大,更想表现出一个守规矩的国人,可怎么能超速呢?当时只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下又来不及想,心里就一个冤字。
太太扫了一眼罚单,“看看你,下次得注意点,这次就算花钱买教训了。”
“加拿大罚款怎么这么狠。”我真有些舍不得。
“要不然先不交,”刚进入本地大学的女儿出主意,“我听同学说,可以上法庭申诉。只要你一申诉,一般一年后才能上法庭。如果上法庭那天警察忙得去不了,你就自然胜诉。也就不用交罚款了。”
“上法庭。”我这一辈子都没上过法庭,何况是跟警察较真。凭以往经验,觉得一点胜算也没有,“算啦,还是别惹事了,交就交吧。”
“我看也只能交了。”太太也说。
“反正要是我的话,我就上法庭。”女儿初出茅庐不怕虎。
女儿这一说,也让我有些犹豫了。不管怎样,还能拖上一年,不一定撞大运,警察去不了,况且这是在加拿大,传说中的法制国家,为什么不试试?但一想到面对的是警察,心里还是有些怕。
细心的太太这时没说话,低头看着那份罚单,然后抬头说:“不行咱们就申诉。你看这罚单后面把咋样申诉写得很清楚。”
“怎么写的?”我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
“上面写着,”太太翻译道:“首先你不服可以申诉,然后是在三十天内提交申诉,可以邮寄或当面递交有关信息,当申诉后就会立案……”
我一听,好像和国内的罚单写的差不多,但在国内谁敢申诉。我又有些犹豫了。
“爸爸,别犹豫了,就申诉吧。”女儿很坚定。
“我看也行。”太太也支持女儿。
“既然都说申诉,那就试试吧。”我这样说,也是想到一个已经在这里移民十五年的朋友说过一句话:“在这里你别怕,这里是个能讲道理的国家。”当时也只是听听而已,可现在真的来了。
第二天,我和太太按照罚单上地址,递交了申诉。
一年多后的一天,我们都忙于各自的工作,把罚单的事儿几乎遗忘时,才收到一封让我上法庭的信。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还好,这一年来,我也不是没有做准备。我每次过那座老桥时,都会留意桥上的限速标志,最后我确认,整座桥上只有四十公里弯道标识牌,没有其他限速牌。所以,我发现了一个漏洞,在走完弯道下桥时,整个没有限速标识。也就是说,这段路我想怎么开都可以。并且也认为,这应该是我当时加速的原因。重要的是,警察是在五十公里限速牌下罚的我,这就不对了,因为我还没有进入限速路段。观察到这些后,我心里有了数。在上法庭前一天,我打出了一张这座桥的卫星图,并在图上用笔在五十公里限速牌的地方做了标记。然后把其中的漏洞一五一十地给英语好的太太说清楚。我想,我能做的只能是这些了。警察能不能来,我们能不能胜诉,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我和太太按时到了法庭。法庭外的大厅里,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候了。没一会,一个警察走进大厅,我一看,正是罚我的那个身高马大的胖警察。他的手上竟然拿了一叠罚单。他开始一个个叫名字,看看他中罚单的人到齐了没有。当叫到我的时候,我和太太一起走过去。我们客气地打完招呼后,我太太镇定自若地跟他说起来,边说边指着卫星图上的标注。警察不时轻声问上两句,又让太太继续说。看到这个情景,我怕会发生争执的顾虑被打消了,反而还有点感动,因为警察从头到尾都十分温和,并且始终在倾耳恭听。这让我感到,一个普通人可以跟象征权力的人平等对话。
太太说完,警察点点头,最后对着我简单明了地说:“好吧,你的罚单取消了。”
这句话我听懂了,立即说了声:“谢谢!”
虽然警察取消了我的罚单,但法律程序还得走完。我和警察一同走进了法庭,他走上原告台,我走上被告台。我太太坐在我身后的旁听席上为我翻译。我看了一眼与我并排的警察,他表情肃穆看着前方,这时我感到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等和庄严。正堂之上,法官身着法袍正襟危坐,拿起了简单的卷宗,只说了声,“撤诉。”然后举起法槌敲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这时身后的太太赶紧说,“结束了。”我这时才恍然醒来。走出被告台,与太太拥抱在一起。我们胜诉了!
紫关:国内学金融做金融的,却爱写影视剧本。没读过万卷书,却要行万里路,飘洋过海,移民来到向往的温哥华。一切清零,又从新开始。摸爬滚打,甜酸苦辣十几载还是放不下用自己的文字,讲述身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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