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内是大学讲师 在加拿大只能当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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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招聘经理的对面,看着他翻看我的简历,努力压住因紧张而不停轻颤的膝盖。

他扫完简历,语气近乎温和地说:“你的工作经验很丰富,但没有加拿大本地经验。”

这句话此后便如影随形,伴我走过无数求职路。

2011年,我凭借英语硕士学位,通过技术移民项目从尼泊尔来到加拿大。这个学位是我获批移民的敲门砖,却没能帮我敲开职场的大门。

移民局评估我的学历时,认定我的硕士学位等同于加拿大的学士学位。可招聘市场的现实却截然不同,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其中的脱节之处——原来我的学位,甚至不足以让我申请心仪的研究生项目。

我四处投递办公室岗位的简历,却始终杳无音信。无奈之下,我开始申请一些移民口中的“糊口工”。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可当我在多伦多一家仓储中介递交简历时,看到招聘人员对着我的学位皱起了眉——那不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而是因为我应聘的文员岗位,其实只要求高中学历。那一刻,我心底的某种东西仿佛塌陷了。我的硕士学位,竟成了一份“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存在。

那天回到家,我没敢告诉妻子,这个小小的瞬间对我造成了多大的刺痛。

就连仓储工作的面试机会也没能等来,同年晚些时候,我报名参加了安省的保安培训,考取了保安执照。

这份工作,与我在尼泊尔的生活可谓天差地别。曾经的我,在尼泊尔的中小学任教,在大学授课,还投身公共事务领域。但成为保安,让我拥有了支撑家庭、重启人生的稳定收入。

只是每次穿上保安制服,我心底都会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失落——那种仿佛被人忽视的隐痛。用“技能退化”来形容这种感受太过轻描淡写,这更像是我的个人价值,正被无声地抹去。

从“精英阶层”到“少数族裔”

在尼泊尔,我曾是大学讲师,手握研究生文凭,身为男性且出身高种姓,享受着这份身份带来的诸多隐性特权。

在故土,我属于人们口中的“精英阶层”。

可来到加拿大后,这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我成了一名移民,一名永久居民,在移民表格的勾选框里,我被归为“少数族裔”。人们不再关注我过往的成就,只盯着我身上的“短板”:没有加拿大本地经验。

这让我想起当年在加德满都为英国广播公司媒体行动部工作的经历。我曾参与制作一档名为《Katha Mitho Sarangiko》的广播剧,其中一集讲述了尼泊尔女性在波斯湾地区做家政工后返乡的故事。她们中的许多人在海外遭受剥削,归国后又被社会排斥。

那时的我,对她们满是同情,却从未有过共情——她们的苦难,在我看来遥远而陌生。

直到来到加拿大,这一切才彻底改变。

当我屡屡被贴上“资历过高”的标签,却连最基础的工作都无法胜任时,我才终于读懂了那些尼泊尔女性的故事。

境遇或许不同,但那种被无视的滋味,那种不得不从零开始、重塑尊严的挣扎,竟如此相似,令人心悸。

正是这份领悟,让我学会了坚韧。那些女性即便身处绝境,依然找到了重启人生的方式。而我,也开始以自己的微薄之力,一步步重拾生活的主动权。

寻找归属感的新生

移民加拿大约10个月后,我下定决心重返校园。

来加拿大之前,我一直梦想攻读英语文学博士学位——这个梦想,一半源于我自己,一半源于我的父亲。父亲年少时离开尼泊尔前往印度务工,后来参军入伍。他一生饱经磨难,恪守纪律,常年背井离乡,只为让子女能拥有他从未有过的人生选择。

在加拿大求职屡屡碰壁的日子里,我时常想起父亲——他曾在异国他乡白手起家,为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重返校园,仿佛是延续父亲未竟的征程,将他的牺牲,与我寻找归属感的努力紧紧相连。

最终,我被滑铁卢大学的英语硕士项目录取。但当招生办公室告知我,因对我尼泊尔母校的背景不了解,需要我额外提交一封推荐信时,我心底的信念还是动摇了。那一刻,我恍惚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寒窗苦读与拼搏奋斗,在这片土地上或许一文不值——那种身为异乡人的熟悉隐痛,再次悄然袭来。

重返校园意味着要辞去保安工作,可彼时妻子仍在求职,我们5岁的女儿刚入学不久。我完全不知道,家庭的经济重担要如何扛起。

当得知自己有资格申请学生贷款,还能获得助教岗位时,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来到加拿大后,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看见了。我的潜力得到了认可,这个体系终于不再只把我视作一个“少数族裔”。

时光流转,我终于重新搭建起自己的职业道路,重拾了那些曾让我无比热爱的事业:研究、教学、故事创作与社区服务。在这段人生旅程中,我的家庭也一同成长:妻子在尼泊尔时同样拥有硕士学位,在获得加拿大本地学历后,成为了一名护士;大女儿正在汉密尔顿的麦克马斯特大学攻读护理专业;在加拿大出生的小女儿,如今也上了三年级。

我眼中的“多元文化”

加拿大向来以多元文化为荣,在很多方面,这份自豪确实名副其实。但我的亲身经历让我明白:这个国家的多元文化,往往更擅长“展示”多样性,却未能真正“重视”多样性背后的价值。

在我居住的滑铁卢地区,一年一度的多元文化节办得热闹非凡——世界各地的美食、音乐与舞蹈齐聚一堂,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我很庆幸,在这里也能尽情拥抱自己的尼泊尔文化:在本地杂货店选购食材,烹制传统美食;走进尼泊尔餐厅,大快朵颐地享用饺子;与亲友一同庆祝德赛节、排灯节等传统节日。

然而,加拿大职场中根深蒂固的就业不公与代表性缺失问题,依然存在。展示文化差异是一回事,建立一个能让多元文化真正影响决策、改变发展轨迹的体系,则是另一回事。

一路走来,我渐渐懂得,移民生活的种种矛盾——那份自豪与疏离交织、收获与失去并存的感受,本身就是移民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移民以一种充满创伤,却又兼具蜕变力量的方式,彻底改变了我的社会地位与自我认知。我曾无数次感到自己如同隐形人,却也为自己能同时扎根两个世界而感到自豪。

有些日子,我真切地觉得,加拿大就是我的家。但有些时候,我依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站在生活的镜头之外。可我终于明白,归属感从来不是靠“加拿大本地经验”换来的。它需要你亲手去重建,一点一点,一步一步,直到这片曾让你感到渺小的土地,终于重新看见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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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nless you are a techie back in your home country, or a nurse, otherwise your english major and your social status back in your small home country are useless!!! Stop commenting negatively about multiculturalism in Canada. Any immigrants coming to Canada should learn to adapt the rules and orders here, not to change them here to make other immigrants feel very uncontroll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