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方,风大浪急,天高路远,漫漫万里回乡的路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郭歌华
可怜时节堪归去,花落猿啼又一年,种种原因,多年没回国了。落叶他乡树,寒夜独守人,今年一定要回去!
疫情后,回国的航班数大幅减少,票价居高不下,故New Year一过,就开始找票。由于信息混乱,对航空公司不熟悉,特别是工作忙,只好专业的事找专业人事办,联系个机票代售人士。
时间真快,一晃就到启程时间了。虽然航班是midnight(午夜)起飞,我七点多就搭车从南素里出发,再转Skytrain,不到两小时,就赶到温哥华机场(YVR)。归心似箭,请理解一下。
晚上,旅客不多,很容易就找到四川航空的办事点。Check-in 已经开始,队排得很长,弯了好几弯。有些旅客持外国护照,但基本都是说中国话的假洋鬼子。Check-in服务员皮肤较黑,英语流利,不像中国人,但很Nice,问我有什么要求?要不要挨着窗户的座位?好像要加钱。
省省吧,不用了,挨着走廊就行,一旦有问题,好躺倒地板上。
托运完行李,赶着去安检,然后再找个地儿歇歇。
太好了,安检的人不多,队不长,前面是一对黄毛青年男女,转过脸才发现是亚裔面孔,一张嘴,说的是普通话。再前面是一个身材高大,blond长发,戴眼镜的白老太,走路一拐一拐的,提着一个大包,好像很沉。
快到传送带时,白老太回头和小伙儿嘀咕什么。小伙儿一愣,和朋友对视一下,摆摆手,向后猛撤一步,差点撞到我。
白老太吃力地把包拎到传送带上,人进扫描仓,走近安检人员。安检人员对她上下检查。完事,白老太正要离开,这时几个高大男士过来,手里拎着她的包,围住她,要对她做进一步检查。突然,他们摘下白老太的头发,原来是假发;又拽下她衣服,再仔细看,原来是个男的。很快,他们前后夹着把假白老太带走。
前面的黄毛小伙儿和朋友“哇”地叫了一声。
时间还早,四下转转。快餐店里冷冷清清;免税店虽然不收税,但价格比超市的高不少,那个牌子叫Black什么的Wine的价格比超市的至少高30 percent。......
逛够了,走到登机口,找个椅子休息一下。
“Excuse。”
谁呀?睁眼一看,正是刚才过安检的那个黄毛小伙儿。环顾四下,熙熙攘攘,旅客们坐得满满的。小伙儿指指我放包的椅子。小伙儿坐下,问他刚才过安检的事。
“That bad guy(那家伙)让我帮他把包放到传送带上,说他自己腰痛,弯不下去。”
Really?多危险。你们是学生......?川航服务好吗?
“我是留学生。以前没坐过,不知道。这是我女朋友,她是加拿大人。”
来加拿大几年了?喜欢吗?
“不喜欢!加拿大就是个大农村。温哥华一点意思也没有,中餐根本不地道,吃不好,玩不好,没撒子好的。可家里非让我来,都快毕业了,还坚决不让我回去!让我留下。”
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嗯?普通老百姓呗!嘿嘿。”
在哪个学校读书?学什么专业的?
他说了一个学校名,我根本没听说过。他进一步解释说在Richmond,Lansdowne Mall那儿,......。
学校好吗?
“都他妈的是中国人,根本不用说英语,......”
…….
Check-in开始了。小伙他们是头等座,先走了。
轮到我了。Check-in,登机。机仓宽敞,三排,挺满的。找到座位,放好carry-on包,坐下,抄起椅背后袋里的Flyers:原来四川航空不是个小公司,飞机挺多,且都是空客的,没有被极左政策祸祸得声名狼藉的Boeing公司的飞机。放心了,不用担心发动机起火,舱门下掉,事故频发那样的危险旅行。
我的邻座,“武松”,手握香港护照,机票,气宇轩昂地来了。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行为得体,说话得当,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坐下后,武松收好护照,机票,伸出手,和我握手,热情地聊起来:“是加拿大......?移民温哥华多久了?......,”
点头:好多年了;反问:香港人?
“住在那儿,哈哈。”
到温哥华......?
“看看房子,看看学校,实地考察,体验一下。”
好时机,有眼光,大兵未动,房子先行。
“嘿嘿。”
时代变了,现在我们都想回去,你?......。没有直飞香港的航班?
“有的。到成都办点事,见个朋友。”
……
“我是水木毕业的。”
我在燕园当过老师。
“原来是邻校,老师。老师好,......。”
我们两校隔着一条街,共享资源,情同手足,亲如兄弟,不必客气。
“存大同,亦有小异。我们是干工程,出苦力的,比较实际,从理论到实践,常常是打左灯,向右拐;你们燕园的人,高,大,上,归纳普遍成理论,打左灯,向左拐。”
演绎法对归纳法,一个是从实际中总结理论,一个是把理论应用到实践,理论联系实际,总结得精辟。你做什么工作的?
“毕业后去了机关,......。”
公务员,挺好的。怎么没想出国?三清帮很有优势。
“出国?没意思!要么留在国外受罪;要么回国当老师,一生受穷,修行不够,耐不住寂寞,算了吧。”
一流人才做官,二流人才经商,三流人才搞科研。公务员好!权力就是真理,力量就是正义,职务就是金钱,地位就是财富。
“现在自己干。”
机关不好吗?世上无难事,只怕权和钱。
“这就叫围城。累死累活,担惊受怕,不知道哪天就进去,一生努力全归零了!不好混。”
现在上上下下,各行各业都是你们清红帮,有什么不好混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肉和肉不一样。清红帮内也分三六九等,远近高低。我们这种,既不是关陇世家,也不是满清贵族,更不是......,靠自己努力取得点成绩的寒门子弟,出身低,即使貌美比肩钗黛,才高不让李杜,也难飞高,差不多得了。一个人既没权又没钱,是人生最大的失败。务实点,搞钱吧。”
父强做侍郎,母弱出商贾。
“族望留原籍,家贫走四方。”
觉醒了?放弃了?
要起飞了,空姐过来检查安全带。我请求她经常过来看看我,有什么事好及时发现,我兜里有速效救心丸,还有硝酸甘油,需要时,帮我服下。对了,我还买了旅行保险。又问:要飞多长时间?
空姐满口答应,并进一步解释说:“回去时,过俄罗斯领空,时间较短,......”
引擎轰鸣,飞机腾空,起飞了,向着家乡的方向飞去。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此时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Supervisor来了,又问了我的情况,然后show我有事时要按的紧急按钮。
飞了好久,一直很安静,有点饿了。
空姐开始分发小吃,面包,水果,袋装食物的。之后正式开饭了。我告诉空姐:I hate chicken。空姐毫不犹豫地说有其它的,就给我拿了一份牛肉饭。
川菜是融合南北美食特色于一身的菜系,very popular,原因:一是当年大清政府随慈禧迁都西安,跟去了大量的北京厨师,后来,一部分南下去了四川;二是抗战时期,国民政府西迁重庆,跟去了大量的江浙名厨(江浙,淮阳,本帮等)。真不明白,这个来自四川的航空餐怎么没有川菜特色,很多食物还是袋装的,......
对于我这种为吃饭而活着的人来说,悠悠万事,吃饭第一,......。扭头看看旁边三碗不过岗的武二郎,也留下了三分之二的“减肥餐”,真无奈,实难咽,摇摇头,亦不饿。
I am stuffed。
旅行很辛苦,像绑紧的火鸡被塞进一个黑桶里,挣扎累了,扑腾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突然,飞机剧烈晃动,旅客们都震醒了,有人还大叫。出什么事了?机仓里的灯一闪一闪。Dare me to death (真他妈吓死人)!到俄罗斯上空了?俄乌战场不是在西面吗?这儿不应该是战场!不过,号称战斗民族的俄罗斯人,什么事都敢干,根本没他妈的什么底线,记得大韩民国的航班......。
老武笑着说:“别瞎想,俄罗斯和我们是朋友,不会对我们下手的。”俄罗斯有朋友吗?
难道空客也学Boeing,开始胡来了?
突然,广播响起,急切地安慰旅客:是空气气流什么的,......,并反复强调让旅客们坐好,别动!
但愿如此吧。
一帆风雨路八千,黑夜飞入星满天,十二多个小时的忍耐,飞机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到了成都。还没停稳,旅客们就兴奋激动,纷纷站起来,终于到家了,home-welcoming。武松站起来打电话,我立刻想起凯传-王铭的歌曲:《祖国啊,我父母之邦》,并在心里默默地唱:
透过泪光望故乡,祖国啊,我父母之邦。祖国啊,我亲爱的故乡。我想往你,怀念你。......
如今我要投身你温暖的怀抱,就象女儿依偎着久别的亲娘。
海外孤儿眷恋着多难的祖国,倾尽心血愿为你繁荣富强。
......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跑下飞机,四下张望,旅客们四下分散,不知道跟谁走,到哪儿去取行李?
被告知要乘地铁到另一个Terminal。机场那么大?转机要像洛杉矶那样搭小火车。
行李随着传送带不停地爬上来。快到最后了,怎么还没有我的行李?黄毛小伙他们早就取了行李,走了。老武怎么一直没出现?好问问他怎么回事?
被提醒到服务处问一问。原来不需要取行李,到北京再说。哎,看我有多蠢,得意忘形了不是?人人都笑我,偏偏我可笑。The joke is on me。人那,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
万事搞定,悬心落地,一身轻松,悠哉游哉,四下看看,找人搭话。
深山藏古寺,浅溪躲真龙,真没想到,在如此偏远的内陆地区居然建了这么一个气势磅礴的大机场,天府机场。看大厅那富丽堂皇劲儿决不输纽约中央车站,气势磅礴之势超过大英博物馆,真乃是此厅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但旅客寥寥,还没有温哥华机场的旅客多,空空荡荡,也许是夜里的缘故吧。
天快亮了,朦胧的天空上,星星闪着疲倦的微光,告知人们它工作一晚上了,累了,该下班了;不知道是污染,还是浓雾,远处隐约浮现绵绵的群山。
商店里摆着奢侈品,烟,酒,等,应有尽有,价格不让温哥华机场的。几个餐馆仍在营业,想买点吃的。什么?三跟面条一碗汤,青菜几片飘水上,要五十元?看看其他的,更贵,上次回来......。
Waitress斜眼看着我,好像是在说:这是啥子地方来的......?反问我:“五十块,还贵?市里差不多也是这个价。”Sorry,I am silly!囊有钱,仓有粟,底气足,她的自信完全从她对我的蔑视中体现。饥饿剥夺了我的尊严,我不敢说自己是从边远大农村温哥华-南素里进城来探亲的。
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这几年经济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人们真的是有钱了,难怪新移民粪土加国万户侯,兜里摸出百十元,轻而易举就把温哥华的房价买到天上去了。
支付需要描码,我没有手机,没法完成交易。当然,没手机也不能用机场的free WiFi上网,我掉入了信息的黑洞,还好,朋友们知道我的行程。
二楼的休息区,空空荡荡,一个旅客正躺在沙发上休息,见我过来,把行李往身边搂了搂。我选个墙角的沙发,坚持一下,天亮后,就可搭乘飞机返回北京,不会耽误中午的接风洗尘,会见亲朋老友,之后休息,看看北京,晚上乘高铁回老家。
天亮了,航班依然稀疏,旅客依然安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航班一晚再晚,再再晚,直到下午一点多航班才起飞,我急得要跳墙,真想给飞机多按两个翅膀,抽两鞭子,快点飞。
到北京都三点多了。
All go,All done,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I am a dead man。冲出机场,没时间去接风洗尘,没时间见亲朋老友,没时间逛逛梦中的北京,没时间看看曾经工作学习的地方,没时间......,加足马力,赶紧奔永定门火车站,高铁六点钟就开了。
四元桥,三元桥,三环,公主坟,默默祈祷,希望北京这个以堵车闻名的城市饶了我,不要让我再晚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