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痖弦先生作品(一文一诗)

艾伦+-

人生朝露 艺术千秋

——怀念痖弦先生

文/艾伦

重阳节那天,天气很好,枫叶正浓,红遍了远山近巷,温哥华市中心正在举行第十二届千叟宴,长者们畅谈甚欢。突然,有消息传来,文学界前辈、有着“好编辑、好伯乐、好诗人”的痖弦先生走了,享年九十二岁。心中立即作痛,难以自抑。尽管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真正到来了,心里依然充满了无比的不舍和悲伤。好在,痖弦先生已属于高龄老人,这是相对令人宽慰的地方。尤其他那人格魅力和文学 精神早已扎根在我们心中,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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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声音很好!《盐》这首作品,你在朗诵、情感、气息上都很到位……”这是在他老人家米寿生日宴上,当他完整地听完我的朗诵后,把我招呼到跟前所聊之言。“您老的这首诗文,我很喜欢,表达了对人民疾苦的控诉,对时政当局和社会黑暗的不满…… 我还为《盐》写了一篇文章,诠释我的心得…..而且我也是一名话剧演员。”“奥,你演话剧?我也曾经演过话剧…..”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他饰演的孙中山形象深入人心,《国父传》曾公演了七十多场,痖弦先生还曾得到过蒋经国的接见以及孙科夫妇的合影留念。以前我认为孙痖弦先生朗诵自己的诗歌时“中气十足”,而且善于把自身置于“情景”之中,可能受益于话剧。但经过深入探究后,才知道痖弦先生早年就擅长朗诵,而且声音带有天然的“金属音”,不是简单的“浑厚”所能表达。即使到了晚年,他的声音依然胸腔共鸣,具有穿透力、干净、利落。“是的。所以无论在演出,还是朗诵上,我都要向您学习,求您赐教……” 那一刻,我有太多的话想对痖弦先生讲,有太多的情感想对老人表达,但无奈排队等着同痖弦先生照相的人太多,我只好收敛我的“贪念”。对他说“您老先忙,等有时间,再当面向您请教”,他也颔首示意。

没想到这一刻很快就实现了。那天,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和微言、杨兰、冯玉几位老师一起去登门拜访痖弦先生。主要目的是邀请老人家给“洛夫国际诗歌节”做总顾问。其实,以痖弦和洛夫先生的交情,他肯定没问题。就在2017年洛夫先生去世后,在莫青夫妇的庄园里举行悼念时,是我把痖弦先生第一个迎进屋子里的。当时,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有些落寂。但当上香时,他已恢复过来,还在洛夫像前说了些知己话,更是在留言簿上,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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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驱车到达了位于三角洲的痖弦先生的桥园,在他那视野开阔的门前停了下来。桥园是痖弦先生以其爱妻的名字张桥桥而起的。痖弦先生移民到加拿大也是为了给爱妻一个清新的空气环境,治疗她的病。他们夫妇的感情之深,可见一斑。。

我们下车后,整理了一下衣冠,以示对痖弦先生的敬意。而后沿着铺设好的门前坡路,拾级而上。在坡路顶端,在门厅的左侧放着那块砧衣石,那块早已出了名,在痖弦梦里多次转转反侧,从南阳运来的砧衣石。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他的母亲静静地守候在那里,守候着这个生前终究未能见上最后一面的儿子。母亲那句让人泪奔的话“告诉我娃儿,娘是想他想死的”早已深深地刻在了这砧衣石的裂缝里。

扣响了大门,痖弦先生已经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了。老人早已穿戴整齐,照例挎着他的一只公文包,手里拿着拐杖(拐杖基本不用,可能是以防万一吧)。老人还是很健谈,一出门,往前走了几步,指着砧衣石就聊了起来。尽管我们对这个故事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但是从老人的亲身经历讲出来,还是不一般,而且形象鲜活起来。我们在此拍了几张照片,作为留念。而后边走边聊,下了缓坡,一同乘车前往附近的中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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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饭,我们吃得“热火朝天”。说到高兴之处,痖弦先生也是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感。他的笑声爽朗,很率性。我们也无拘无束,想到哪里就谈到那里,这是一份丰富的“文化大餐”。痖弦先生提到了诗歌的发展、谈了海外华文文学的现状,从中我们再次感受到了他那海外华文文坛“一盘棋 一家亲”的理念。虽然他已经搁笔多年,但对诗歌创作的独特见解一直令我们受益匪浅。他主张诗歌要有“情”,但不是矫情,更不必要以拗口的句子显示水平。他认为“人人都可以成为诗人”,这是对诗歌爱好者莫大的鼓励。但“没有生活、没有激情、没有语言敏感的人”很难写出有水平的诗歌,这“一针见血”地抓到了诗歌创作的核心。当今天很多人还在写口水诗、毫无生机的长短句或“标新立异”的秽言污语时,痖弦先生的话是多么得振聋发聩!

当然,有痖弦先生的地方一定有快乐。他不但用自己独特、广阔的视角给我们带来文学上的营养,更是顺带讲了很多文人趣事,各个都很精彩,令我们捧腹。他的笑料很文雅,但笑点往往出其不意。那天,我感觉他肚子里的故事一直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可见他的记忆力、他的博学还有他的语言感染力,让我钦佩至极! 那一刻,我们都仿佛年轻了许多岁,跟着他回到了青年时期。不知不觉中,一起度过了欢乐满满的几个小时。即使散场时,他也不忘同我这个后辈幽默一下,“让你破费了,要不AA吧,哈哈…..”“痖老,您可别让我无地自容, 难得你给我这个机会。” 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为痖弦先生那时候已经很少参与公众活动。再后来疫情来了,更是鲜于露面。

同痖弦先生近距离接触十几年了,前期多是在一些文学活动上。他的文学观点、创作理念,在温哥华的写作领域注入了新鲜、长青的活力。他讲话风趣幽默,无论多么正式的场合,只要他一开口,全场都会感到轻松、愉快。虽然他取笔名痖弦,但他的弦外之音,他的一言一笑,他的为人处世,尤其他在文学上的指点,都流入到了我的心底,植入了永久的记忆。后来,在其身旁得以更亲切地请教、聆听、交流后,让我对这位“学识渊博”、“故事成筐”、“言小喻大”、““和蔼可敬”、“笑声奔放”的长者产生了更深的敬佩和仰望之情。

他的一生有很多标签,比如诗人、编辑、伯乐、好丈夫…… 每一个标签后面都有若干的故事,都有着他不同寻常的,苦乐交加的人生。他一定是经历了那个时代的风雨飘荡,在各种艰难困苦中,不失乐观地走过了激情澎湃的青春年代。但我们何其有幸,在他的后半生,在枫叶翩翩的加拿大,同其比邻而居,近距离受之解惑传道。他是温哥华华文文学“三驾马车”之一(他在台湾时同洛夫、张默三人的称号),这句话,我竟然数次用在了在温哥华主持的文学讲座上。因为他同洛夫、叶嘉莹也是温哥华文坛上的“三巨头”、“三位文学巨匠”。开始,我还是因为顺口说出“温哥华文学的三驾马车”,后来干脆就“故意”而为之了。

痖弦先生的离去,让温哥华的秋天多了几分愁意,枫叶上也挂满了泪滴。但先生的教诲,令我们终生受益。“人生朝露,艺术千秋,世界上唯一能对抗时间的,对我来说,大概只有诗了。”先生的话,让我们再次肃然起敬!

痖弦,弦音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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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束光

——纪念痖弦先生

(文/艾伦)

色彩斑斓的秋

溢满了菲沙河两岸

渲染着山水一片

踩着重阳节的暖阳

你走向远方

沿着铺满岁月的桥

在秋歌中

带走了宣统那年的红玉米

带走了荞麦田

也带走了二妈妈的呐喊

身后台阶上的砧衣石

还留有你深情凝望的温度

案台上橘色的灯光下

还留有你翻阅过的墨香

那部电话机上

依然保留着同老友们交流的热情

那间图书馆

一直珍藏着你的真知灼见

那家小酒馆里

你风趣幽默的笑声还在绕梁

人生朝露 艺术千秋

你的文学风范 厚重人生

浸润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你是一束光

指引着文学人

拓展着海外华文的新篇章

一片红透的枫叶

在韵味十足的季节

带着满枝丫的不舍

悄然飘落

大地多了一抹靓丽的色彩

世上多了几许悲伤 几份遗憾

但那束光

依然在闪现

永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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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艾伦(Aaron)简介:

艾伦, 原名韩长福,写作、诵读、话剧演员。

加拿大大华笔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华裔作家协会、诗词学会永久会员、《诵读时光》发起人。文章、诗歌、散文等常见于报媒刊物。曾在多部话剧中饰演不同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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