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最佳影片等7项大奖 《奥本海默》赢在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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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影评人指出,《奥本海默》的黑白片段与彩色片段可以看作是客观与主观之间的对比,但在我看来,这样的比喻有失偏颇。在三刷这部作品之后,我们其实可以将电影的主要叙事线分为三条:

第一条是“秘密审判”的剧情,这一叙事线采用了彩色画面,并且大量出现奥本海默在面对审判人员和听证人员的近距离面部特色,以展现出他内心的道德困境和对眼前残酷现实的深深焦虑。

这条叙事线在影片一开始便被标注为“核裂变”

第二条叙事线更像是第一条叙事线的延伸或者说组成部分,是奥本海默在听证会上对自己人生的回忆。从早年求学到后来参与曼哈顿计划,从战前到战后,从理想到世俗,该条叙事线主要从奥本海默个人的主观视角出发,亦采用了彩色画面。

第三条叙事线则是从影片反派角色刘易斯的视角出发,主要讲述他参选美国商务部长及回忆同奥本海默交往的经过。

该条叙事线的剧情以黑白画面呈现,以表现人物的黑暗面以及刘易斯眼中奥本海默不为人知的一面。这条叙事线在影片一开始被标注为“核聚变”。

三条叙事线随着影片剧情的不断推进,联系也愈加紧密,直至到影片最后自然地融为一体。

在第一条的“秘密审判”叙事线中,奥本海默是一个在现实面前尝试着将理想与现实相妥协的角色。

而在第二条人生回忆的叙事线中,我们所看到的则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到了第三条叙事线中,刘易斯口中的奥本海默则是一个和他一样在世俗利益下反复盘算的普通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奥本海默?又或者说这几条叙事线中的奥本海默共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物角色。

在影片开场的回忆中,学有所成回到伯克利任教的奥本海默和那个时代的很多年轻人一样都会为被进步思潮所吸引,而亲人、恋人投身其中更使他对这些理论中美好的社会愿景满怀期待。

积极组织学校工会、支援西班牙内战都是奥本海默这一时期内心的真实写照,面对被官方视为异端的思想观点,他是持开放且包容态度的,甚至在内心深处倾向于此。但作为一个在物理研究保持着纯粹理性的科学家,他虽然积极参加各项进步活动,却从未真正成为其中一员。但即便如此,在伯克利任教的这一段时期却可以说是奥本海默理想的起点,作为一个理想者,他并不属于任何一个社会团体或者政党组织,但却能够为了符合自己内心道德标准的事业付诸行动。

纳粹德国的突然崛起是奥本海默为了理想愿景付诸实践的开端,他积极投身到核试验之中,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重塑眼下这个充满纷争、偏见和敌视的世界格局。然而随着核弹研究成功,奥本海默清醒地意识到核弹前所未有的破坏力将会对人类的未来造成巨大威胁,同时纳粹德国的败亡并不会改变现存的世界格局,只会制造出新的对立冲突。醒悟过来的他又开始带着理想的和平主义,期冀与政府以威慑的方式有限使用眼前这个有着巨大威胁的核弹,从而达到在减少人员伤亡的目标下,避免核武器的直接使用。

随着战争结束,美苏冷战已经成为定局,奥本海默依旧没有放弃自身理想。他积极投身于社会活动,希望能够通过自身影响力,让世界各国限制甚至放弃对核武器的开发和使用。

然而,理想的尘埃就是这样一步步消逝在世俗的沙漠之中,奥本海默最终没能实现自身理想,反倒是苏联通过情报窃取美国原子弹机密之后,通过迅速发展核武器,实现了美苏之间的战力平衡,并在保证相互毁灭的战略原则下实现了“冷战”时期紧张而又脆弱的和平。

奥本海默最终认清了自己无法改变整个世界。研究核弹成功即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功,同时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败。作为科学家的理性自省让他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自己悲剧性的人生命运。无论是美国在二战后极力塑造的冷战格局,还是苏联为了同美国争霸世界开始疯狂进行军备竞赛,都让奥本海默的理想主义在二战结束之后变得虚伪空洞、不堪一击。

如果说影片的前两个小时从奥本海默的早年经历讲到他成功研制原子弹几乎堪称一部优秀的人物传记电影,那么影片的第三个小时则将《奥本海默》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思想高度。

在讲这部分剧情的时候,不得不提的是实用主义和现象学。西方的历史学家在研究历史和攥写著作的过程中,对人类认识是否能够如实反映客观存在否定性观点。很多学者认为,作为客观存在的历史一旦成为过去,就不再是能够为人们完全认知的。我们今天所看到和研究的种种历史,其实是当事人、研究学者记录下的自身经验体会,也正因如此,历史有着无限的可能。

诺兰在这部影片中即采取了这样的一种思想观点,随着奥本海默及不同当事人在听证会上被迫做出毫无保留的发言,我们逐渐可以看到同样的事件在不同人物的视角下发生了截然不同的演绎,而这也让观众随着剧情的不断展开,对作为影片主角的奥本海默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最难能可贵的是,克里斯托弗·诺兰在这部影片中即使是对于刘易斯这样一个近乎阴谋家的角色,也没有单纯从反派的一面对其进行刻画,而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试图从较为客观的角度呈现他主观视角下对奥本海默的回忆与评价。并且综合整部电影的剧情,我们可以看到奥本海默与刘易斯之间与其说是正义与邪恶的斗争,倒不如说是理想与世俗间的冲突。

在“秘密审判”这条叙事线上,有两个非常值得注意的情节。

首先是奥本海默在“曼哈顿计划”曾经到纽约与情人泰特洛特进行会面。

让人咂舌的是,联邦调查局对奥本海默与泰特洛特的见面居然从头到尾都在监视,而这些调查证据在后来的听证会上则成为了对付和打击奥本海默的致命工具。

我们很难想象一个曾经领导了“曼哈顿计划”、为科学进步和国家安全做出卓越贡献的科学家居然在自己的国家——一个标榜民主自由的国家,因为持有异见而遭到莫须有的污蔑与一连串质询。

再联想到,影片中奥本海默在招募科学家参与“曼哈顿计划”过程中,曾经信誓旦旦地对那些因为担心自己无法通过安全审查的科学家们保证,国家并不会因为出身背景而拒绝那些真正有才华的科学家。奥本海默给出的承诺和他在战后的个人遭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么多么极具现实意味的讽刺啊。

随着调查人员不断深入询问奥本海默与泰特洛特的会面,我们可以看到原本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奥本海默在这间充满了偏见和谎言的质询室内在镜头下突然赤裸着自己的身躯。

诺兰显然想通过这一场景来表达听证会对奥本海默个人隐私的无情侵犯甚至剥夺,而赤裸着坐在审判席上的奥本海默像极了被束缚在悬崖峭壁上饱受磨难的普罗米修斯,在这一刻他真正成为了理想的受难者。

虽然爱因斯坦与奥本海默的个人关系其实并不算特别友好,但是在奥本海默出席听证会期间,爱因斯坦依旧和科学界的其他知名人物一同站出来为奥本海默遭遇的不公正待遇发声。

私底下,爱因斯坦甚至劝说奥本海默,如果自己的祖国像这样对待自己,那他会选择离开。可奥本海默显然不想如此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理想,更不会为了个人的遭遇而放弃自己所需要承担的责任。正如刘易斯在影片中所言,听证会对奥本海默所做的一切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更像是奥本海默主动自愿承受的,他渴望成为理想的受难者,以此来寻求道德困境下的救赎。

另一个情节是当调查人员不断逼问他对在广岛投放原子弹这一事件的态度和看法时,奥本海默内心的道德困境与现实利益之间的冲突被赤裸裸地展现调查人员以及观众的面前。

画面突然开始炙热地燃烧起来,眼前咄咄逼人的律师让奥本海默仿佛回到了原子弹爆炸所释放的热浪与辐射之中,让他想起自己内心世界里那挥之不去的受害者身影。为什么1945年就支持和赞同原子弹的研发,到了1949年却因为所谓的道德困境而选择抵制氢弹的研究和开发?这是律师罗伯最后的质问,却也是奥本海默的痛苦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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