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初到加拿大时 只身一人从中国来多伦多
三十一年前的夏天,我为了心中的梦想,告别家人朋友,离开熟悉的工作生活环境,只身一人从中国来到多伦多,想通过读学位求发展。
新来乍到一个政治经济文化语言各方面都完全不同的国度,没有朋友,没有收入,积蓄寥寥,前途未卜,我体验了一生中最深切的文化震撼和孤独无助。
若不是经历过童年时的饥馑,青年时的文化大革命的无书可读和后来的上山下乡等各种艰难困苦对意志的锤练,我无疑会被摧垮。
对彼此人生际遇的好奇让我们由一面之缘很快发展成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们各自的孤独又促成了我们的互相帮助,抱团取暖,度过了各自难挨的时光。由此让我想到人是社会的人,有温饱还需要有关爱和互动才能对抗孤单寂寞,让生活有意义。
老太太的祖上是欧洲大饥荒时从爱尔兰过来的移民,我与她在街头邂逅时她已七十多岁,她仪态端庄,穿着得体,头发花白蓬松有型,眼珠淡蓝,身材中等,体型偏瘦但精神矍铄,面容慈祥,温文优雅。她退休前是某大百货公司服装部的雇员,受过小学教育,喜欢阅读,待人坦诚热情,初次交谈就得知她没有子女,老伴几年前已过世。她在东约克一人独居一套两个卧室的小平房。
那时她在三个多月前才做过乳腺癌手术,左乳切除,手术成功,当时还在恢复期,每天在家附近的街上散步一两个小时,我们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接下来都是由于她的主动我们就不断电话交谈和相约见面。在我有空的时候她就会来找我,然后一起看电影,看小剧场话剧,逛唐人街,吃中餐馆,去博物馆和美术馆参观,甚至去法庭听庭审。长周末我有空会从唐人街买些菜带到她家去烧好了一起吃。吃饱了二人一同散步聊天。有时第二天她安排了活动,就留我在她家过夜。
她健谈,精力充沛,我们往往聊到深夜还谈兴盎然。她喜欢中国食品,对中国的一切都感到新奇。能看出她很享受我的陪伴。
反之亦然。同是寂寞孤单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远离故土家人,只身在此,也很愿意与她交往交谈来排遣寂寞和对家人的思念。与她交往,我也获益良多。一可减少孤独,二可练习口语和听力,三可比较深入地了解西方习俗和文化。生活有了内容,连写家信都不再那么压抑沉重。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又总能享受到她的感谢和称赞。她说之前她从未与中国人有过真正的交往,从未到唐人街闲逛,也从未进过中餐馆吃中餐。是我丰富了她的生活。让她感觉自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我的内心也充满深深的感激。我们的活动都是她一手安排,费用也都是她出,我能做的就是陪聊陪吃陪玩,还有就是夏天帮她割割草种种花修修树篱,冬天帮她铲铲雪,偶然陪她去看医生。
记得我们一起去看了当时新上线的电影 “喜福会”( “Joy Luck Club”),意犹未尽,又一起去公共图书馆借来谭恩美(Amy Tan)的英文原著小说来读并交流讨论。此后我们还一起读了郑念的“上海生死劫“ (”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张戎的”鸿 – 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 (“ Wild Swans – Three Daughters of China”) 等英文小说。
记忆最深刻的是我们一起去多伦多市国王西街300号有两千个座位的威尔士王妃剧院( Princess of Wales Theatre) 欣赏了百老汇常演不衰的音乐剧“西贡小姐”(Mis Saigon”)。该剧院就是为此剧专门设计修建,为达到特定的舞台效果,在描写美军最后的撤退时,剧院的机械装置甚至让一架看起来十分逼真的直升机轰鸣着降落到舞台上将男主克里斯(Chris)和其他几个剩余的美军接走,留下肝肠寸断的女主西贡吧女金(Kim),那巨大的噪音,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告别,将剧情的混乱,绝望和心碎直接传达给观众,视觉效果非常震撼,如同亲临其境。
现场观看西方的音乐剧或曰歌剧,不仅在我就连老太也是第一次。她说她们夫妇也是一生节俭,总觉得听歌剧是富有人家的事。进入晚年有了经济能力但老伴一直身体不好没有心情。她说我是她的天使,我的出现让她有了新的活力和兴趣去实现自己很多想过却没有去做的事。而我则认为老太是我的天降贵人,在我最最难熬的时候带给我温暖阳光和亲如家人的感觉。
如今我也到了古稀之年,老太早已仙逝,可她的音容笑貌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我的感受是有爱的人生才有意义。内心有期盼,有牵挂,有热爱,有想见的人,想做的事,想体验的生活,有人在乎,生活就会变得美妙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