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早晨，他一脚踹在“反对仇视亚裔”的脸上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猪头凯凯
在一个秋天的早晨，我的身边发生了一幕堪比“寓言故事”的真实经历，几乎是我这八年里关于“亚裔歧视”问题的一个精彩浓缩。
这个短小精悍的经历，也让我再次觉得——除了走上街头呼吁 “停止仇恨（我们）亚裔”，是不是也要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呢？
那天，是2022年10月的一个周末的早晨，发生在Richmond的某个购物中心。
我在店里转悠的时候，看到了报纸栏里，摆在最上面的一份“温哥华明报”——头版头条，是关于疫情期间亚裔歧视升温的问题。
当时，我只是看了一下头版头条这个“老问题”，并没有过多地在意。
然后，出了这家超市，我们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的一家快餐商铺，准备给儿子买一份他下课照例会吃的早午餐（Brunch）。
就在排队的时候，我看到了让我觉得十分“厌恶”的一幕——
隔着玻璃，我看到门外一位“目测”是华人面孔的老人朝着大门走来，然后还没有走到门口，他忽然采用了一个让我十分惊呆的进门方式——
他在离门大概半米的地方站稳，然后抬起一脚、就用脚底揣在了门边的某个地方——然后，门自己打开了。
去过这个Shopping Center、熟悉那个门口的人都知道，他一脚踹上去的地方，正是一个用于给残疾人开门的绿色按钮。
我想，周围和我排队、或者正在吃饭的不少人，都和我一样这个看似衰老的老人、但非常熟练而准确地一“踹“。
而正当我对这一踹感到很“恶心”的时候，老人已经进来，来到我们正在等待的商铺，排队、点餐。
大概五分钟之后，老人坐在一个餐位旁边，和一位看上去他很熟的人攀谈起来，而在他们的面前，就是刚才我在超市里见到的那份《明报》。
然后，这个老人指着头版头条、用他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对他的朋友说——
“看看，我们还是抗议得不够！我们被歧视的问题、一直都没怎么解决。”
好了，几个重要元素，在这几分钟里难得地凑齐了——
——那个早晨，
——那份报纸，
——那用鞋底“踹”向残疾人开门绿色按钮的飞起一脚，
——直到最后，华人（通过语言可以确认）老者对于“被歧视”问题的一番Complain……
这一切元素，十分“紧凑”地在这个早晨的几分钟里全部到齐——像极了一则矛盾突兀、素材密集、妙到巅毫的寓言故事。
用一句文字给这则寓言故事一个收尾，我希望有一句画外音、对这位老人说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亚裔被歧视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你这样的人太多了！”
说在这里，我打断一下。
看到这里，一定会有人说一句我在移民之后听到无数遍的话——“不文明的行为里，各个种族的人都有，又不是只有华人这样。”
是的，这话当然没毛病，可是我对这句越来越流行、这些年在华人群体里越来越有“市场”的话，非常不能认同——
如果我们一开始在心里想的就是在各个方面和别人的“短板”看齐，一开始就是抱着比烂的心态去这么想，那么在“未来”，我们最后就会在“毛病”方面、成为“博采众家之长”的集大成者。
当然，现在不是说未来，那么我说一说“现在”——我所见到“不可能完全客观”的、纯属巧合的一个小小“现实”。
这个“现实”就是——我在温哥华见到别人用脚“踹”这个残疾人开门按钮（然后让门自动打开）的，很不巧，全都是华人所为（经过语言确认）。
当然，为了某种“正确”，我也补充一句——可以肯定，其他族裔的人一定也都这么干过。
特别是，有几个人我是在丽晶广场南门（对图书馆）那里见到的，但是那里本来就是华人多，所以存在抽样偏倚。
不过，在UBC的AMS Student Nest（一个很大的多功能自习教室）等等一些各个族裔人数都差不多的地方，所有让我“恰好”看到这么去做的，也都恰好是华人。
说点简单粗暴的吧——移民快八年了，让我见到这么一“踹”的，不好意思，“恰巧”全是可以确认的华人。
是的，其他国家和种族的人一定也这么做过，但是这就是华人不该反思自己的“借口”吗——比如说，如果是教育孩子，又有几个家长允许孩子抱着“他们学坏、所以我也可以”的比烂思维呢？
回到那个早晨的故事里，我临走的时候，听到那个华人老者一边戳着那份明报的头版，一边慷慨激昂地跟他的朋友说着——
“游行还是要继续搞，我们得多呼吁多发生、不能老被他们歧视！”
好的，我关于那个早晨的、宛如寓言一般“短小精悍”亲身经历讲完了。
再回到开头，说说这些年让我们不少人走上街头高举标语大声疾呼的“停止仇恨亚裔”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让我经常想起在幼儿园里、每当有小朋友哭着告诉老师说“别人不跟我玩”的时候，幼儿园老师从两方面入手的基本做法——
第一方面，是发动和鼓励周围的小朋友多和这个小朋友分享游戏、分享玩具；
第二方面，老师也会通过和这位小朋友、以及他（她）的家长聊天的方式，寻找“其他小朋友不跟你玩”的原因，看一看这个小朋友是否存在一些自身的问题，如果有，应该考虑去改正自身问题。
我一直猜想——这种很简单明白的解决之道，也在一定程度上适用于所谓的“仇视亚裔”问题。
以我的耳闻目濡，在反对亚裔仇视这个问题上，“第一方面”的事已经有很多人做了，也做过很多次了，但是会不会在“第二方面”做的很少、甚至什么都没做的话（也许做了、只是我没看到）？
那么，我们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与那个踹门而入的华人老者一样、只把关注点放在“被歧视”、而完全忽视了“自己为何被歧视”？
以移民这些年里“恰好”看到的，我已经听到和看到过很多次关于“停止仇视亚裔”的游行、倡议、签名了——可是“恰好”还没有看到哪怕一次呼吁亚裔自身做一些反思或者改变的呼吁和倡议。
那天早晨之后的这几个月里，我一想起那些举着标语、振臂高呼“停止仇恨亚裔”的人们，就会想起他们奋力保护的人里面，还有那个用脚“踹”残疾人按钮的老者。
这让我很不舒服——他们踹残疾人按钮，却还要因为“同为亚裔”而被其他人大声疾呼着保护？
为什么——就因为“同胞”二字吗？
我希望，我们哪怕有九次呼吁别人不要恨我们的“计划”，是否可以像幼儿园里的问题一样、哪怕可以有一次“反思我们自己”的倡议？
或者——在无数次高喊着让别人对我们“停止仇恨”的同时，可不可以也声讨一下与我们有着同样种族标签、却用脚“踹”残疾人按钮、用脚揣在我们“脸上”的、还在被大家作为同胞保护着的“自己人”？
因为他们，也是“歧视”的始作俑者“之一”——甚至，也许没有“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