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女王离世 时代谢幕 可是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克姐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与世长辞,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这是众多媒体给出的结论,也是很多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普遍的感觉。
加拿大作为英联邦成员国,主权虽已独立,形式上女王仍然是国家元首。特鲁多总理第一时间回应,他也带着一众代表团前往伦敦吊唁,并参加了9月19日周一的女王灵柩安葬仪式。这是作为国家元首该有的礼节。在英国伦敦,民众自发悼念女王,彻夜排队,前往参观灵柩的队伍蜿蜒至几公里外。只有身处伦敦,与女王最近的地方,才会有如此氛围和活动。
讽刺的是,特鲁多宣布9月19日周一为联邦假日(不是公众假日,此处必须字斟句酌),民众可在此日悼念女王。政府机关、银行、学校一众服务机构,应声关门歇业。消息来得突然,小企业众多的温哥华,一切如常。我的老板郑重声明,没有假日,正常上班。让一些惦记着又有一个长周末的人,很是失望。
你看,资本家对赚钱更感兴趣。很多人,很惭愧,其中也包括我,只关心是否又能歇一天。而他们的女王,如今也只能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来到温哥华以后,直接能感受到女王影响力的,是位于Cambie街和西29与37街之间的女王公园,一如伊丽莎白二世本人,优雅高贵。春天盛开的樱花,温柔多姿,灿烂夺目,像女王的笑容。初夏时节,登上公园也是温哥华的最高处,可以俯瞰温哥华城,以及北面的雪山,让人心旷神怡。公园的花卉和树木都经过精心挑选和栽培,所以一年四季都赏心悦目。一切都与公园的称呼匹配,不负女王的美名。
如果推荐温哥华的公园,在我心中,女王公园和斯坦利公园是唯二选择。
而更多的时候,作为移民,女王的形象,就像英国与它的联邦国家的关系一样,时刻彰显着她的存在,可是又疏离陌生。
女王的头像,是出现在加元的20元纸币上的。不过,随着电子支付的日益普及,使用纸币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我上一次用到20元是什么时候,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以后,纸币的制造,并不会随着女王的离世而改变,可它的作用,也已经不像从前。
据说政府机构倒是会悬挂女王的肖像在办公室的墙上。作为 Common Wealth of Nations(联邦国家)的一员,理论上要向国家元首,即在任的英国君王效忠。可我迄今还没有机会在政府机构就职,连孩子的学校也是以前偶尔去过,最常出没的地方,大厅、走廊、各个教室和图书馆,印象中并没有女王肖像的踪影。
所以,当我听说,入籍的时候,要宣誓向女王效忠,我只觉得不可思议,也有点难以接受。从我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历程来看,让我爱国,是一个被从小灌输,可以理解并接受的概念。但我毕竟成长自完全不同的政治体制,国家,是一个被抽离出来的整体的概念,它不该由一个具体的人物来代表。
而这,本来就是君主制的特点。作为国家的象征,这也是英国君王与他的联邦国家为数不多的关系之一。
不过,我显然又是自作多情了。至少我接触的中国朋友,没有人把宣誓效忠女王真当一回事。他们只会戏谑地说,入籍了,以后去英联邦国家旅游,没有签证的麻烦了。去南边的漂亮国,也是一抬脚的事儿。
是啊,誓言,哪怕说出口的一瞬间,有多么的信誓旦旦,可以转头就忘。而生活的真相告诉我们,实际的利益才是最让人欣喜和在意的。
十年前,我登陆温哥华,伊丽莎白女王二世已然86岁高龄了。所以,在我们相对熟悉她之后的这些年,女王出现的形象就是慈祥的、优雅的、一年一度准时带来圣诞致辞的,可亲可敬的老奶奶。如果要你向家里的奶奶说句奉承话,讨来她给你的一个私藏的宝贝,谁都会愿意这么做的吧。
女王去世的话题,是我在办公室主动提及的。如果和同事们熟了,聊天基本可以百无禁忌。这和我刚来时,被提醒不要在办公室提及敏感话题不一样。
同事说,女王在还是公主的时候,是经常来加拿大的。她的父亲就曾经和伊丽莎白公主近距离接触过,一个没有架子的亲和力极强的公主。
同事和我年龄相仿,她的父母差不多也是我父母的年纪。他们那一代,从二战的阴影里走出来,有过艰苦的岁月,又亲身经历战后的重建。远在北美的加拿大虽然并没有直接经历战火,但那个时候“日不落帝国”威望正盛。而女王,在战争时期曾从军,帮助她父亲,也就是乔治六世,鼓舞士气,发表电视讲话,担当起了王室继承人的责任,给世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她本人坚毅果敢的形象深入人心。对他们来说,女王不是形式上的君王,而是和他们息息相通,荣辱与共的。
等到我同事这一代,帝国的余辉已徐徐降落,世界局势的发展超出人们的想象。伊丽莎白二世其实从来不怕将王室的一切呈现在公众面前。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聪明的公关策略。那种半遮半掩、欲拒还迎的姿态,增加了王室的崇高和神秘感,又不会完全和公众脱节。再说,这么多年,靠着王室话题为英国带来的旅游收入,也是不菲的价值。要不是疫情,我本来早就想飞去英国旅游,而参观王室城堡,是中间不可省却的内容。
可是,这样的公关术往往是把双刃剑。女王和她的整个王室家族,这么多年来,与政治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普通民众津津乐道的,只剩下他们的八卦:婆媳之间似乎永不能调和的矛盾,孙媳妇之间的争风吃醋,戴安娜王妃意外去世带来的经年的争论,诸如此类。
戴安娜王妃于1997年去世。当时因此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还在国内。彼时社交媒体也不发达。对于国际新闻,只是偶尔通过报章杂志了解一二。女王的公关形象据说在那时遭遇了一点危机,但这个,我也是在出国以后才通过其他媒体了解到的。其中包括流媒体网飞(Netflix)播出的热门电视剧《王冠》。
女王还是成功地度过了危机,依然利用她熟悉并喜欢的公关术。最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依然是一位和蔼可亲、有点古板又不失风趣的老太太。她的过往,和人民同甘共苦过的事迹,对帝国和人民的忠诚,通过媒体传播到千家万户。这些都足够荣耀和辉煌,足以掩盖她曾经对待戴安娜王妃的严苛,对待后辈继承人的厚此薄彼。
而王室家族的其他成员呢?单说这超长待机刚刚上位的查尔斯三世,他和戴安娜王妃、卡米拉王后之间的三人情,对于普遍有道德洁癖的60后70后生人,不啻是最大的道德瑕疵。他终究没有像他的伯父爱德华八世那样,为了美人放弃江山,以至于给戴安娜王妃造成永久的伤痛。难以想象,在入籍时,要宣誓效忠这样的君王。难道要效仿他自私贪婪,两头都占?你看,我的洁癖又让我义愤填膺了。
查尔斯注定会是个平庸的君王。这是我的猜想。再看下一代,如果非要在威廉和哈里之间选一个,我还是挑威廉吧。在判断旁人时,我们总是不自觉地拿自己的规范和准则来表达好恶。这和我同事不谋而合。早早就定为第二顺位继承人的威廉,从小得到女王的喜爱,就像邻居家那位让人羡慕的孩子,懂事、克制,不让父母操心,至少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如此。他最终挑选的妻子凯特王妃,也符合大多数人的设想,普通人能接受的王妃的样子。
而哈里的公众形象,却有点让人一言难尽。和他的放荡不羁的安德鲁王子叔叔一样,年轻时行事张狂,等到娶妻生子,又引发新的争论。我总感觉哈里被他的美国妻子梅根PUA,或者说他内心潜在的反叛的心理,被梅根激发而一发不可收拾。所有离经叛道的行为,放在美国人身上,似乎很自然。可是放在一贯端庄节制甚至带点刻板的英国人身上,尤其他又是王室子弟,就让人难以理解和接受了。至少对于我这样也有点古板并崇尚规范的人来说。
可是,所有这一切,又与我们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和如今的年轻人,好像更没有关系了。
前几天忍不住和孩子谈及这个话题,问他对君主立宪制(monarchy)有什么看法。
孩子的反应相当激进,反而让我吃了一惊。按他的说法,君主制(我们只简单提到这个词,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君主立宪制,如英国当下的制度)就应该废除,所有王室成员都应该成为平民,土地和其他财富充公。
这个回答立刻让我联想到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我这个70后也相当熟悉的某种制度,心里有些不安,也觉得可笑,是那种成年人自认为洞察人生,看到后生无所畏惧的可笑。我说,可能不用那么激进吧?我也不喜欢君主制。不过或许,我们定个时间线,某段时间之前的财富仍然归他们所有,之后,他们就只能用自己的劳动创造财富。是不是这样会更好一些?
孩子一副话不投机不想再和我聊的样子,说,为什么不能像法国那样?(天哪,难道要像法国大革命一样?)总之,我不喜欢君主制,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在乎啦。
两代人之间竟然有那么大的代沟了?我虽然也不喜欢君主制,但对于已成的事实,好像也就接受了,从没有想过要彻底地推翻它。查尔斯三世?不喜欢,不去管他就是了。和我的日常生活有关吗?好像并没有。可能让我不舒服的点是,每次王室成员来到加拿大,就要花加拿大纳税人的钱。他们大量的外事活动,在我们普通人看来,明明很多是可有可无的。
至于英国的年轻人是怎们想的,《三联生活周刊》曾有过分析:
“21世纪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冷战,没有体会过伦敦大轰炸的惊吓和战后初期的艰难岁月;全球化、消费主义和流行文化的影响,使他们更倾向于把女王视为某种具体但又不甚切身的象征物。女王在社交媒体、影视剧和报章上依然保持着曝光度,这和她的圣诞祝福以及每十年一次的即位庆祝活动一样,变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为人们所习惯。”
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超出人们突破习惯的力量。
女王的去世,象征着她所代表的坚强、隐忍、忠诚的时代的落幕。而曾经的帝国管辖下的印度,2021年的GDP总量已超过英国。
女王长达70年的在位,就像落日沉入大海之前的最后那一跳,让人印象深刻,乃至热泪盈眶,但终究,还是结束了。
女王的曾经,仍然会通过各种渠道让我们缅怀。后女王时代的王室生活,仍然会间或成为我们休闲时刻的谈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