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街头,那些恍若时空穿梭的瞬间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猪头凯凯
当你有了足够多的记忆、以及足够远的旅程,身边随便的一个东西,对你来说都可能变成一个月光宝盒,让你来上一场时空穿梭的旅行。
——题记
可能是离家太远的原因,于是我身边的很多东西和大脑里的记忆、也仿佛都被我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划出了轨迹、生出了距离。
距离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普普通通的一件物什、一首歌、一个画面,一旦放在足够长、足够远的时空里,就会在你的脑子里牵出长长短短的记忆,生出大大小小的故事。
比如,看到厨房里一个我们从中国带来的一个盘子,我会想到它沿着一条描画在地球上的航线、随着我们跨越了半个地球。
比如,看到涂涂(我们的儿子)盖着一条毛毯熟睡的时候,我会想起那条毛毯是我和涂涂妈十几年前结婚时收到的(还挺贵重的)礼物,如今铺在半个地球之外的床上、盖着我们的儿子。
比如,在BC省的冬天里看到一片绿油油的山坡,我会想起三十多年前自己上小学时在同学家看到的一幅国外风景挂历,说冬天的草地怎么会是绿色的,这不科学啊……
比如,在BC Liquor Store里面看到一瓶中国牌子的酒,我可能会想起曾经在一个雪夜和几位朋友一起喝了很多瓶,于是我把它拿起来、握在手里,想起那个雪夜和那场大酒,还会想起在我分别和那些朋友最后一次联系时、他们各自的近况。
这些东西所勾起的回忆,经常象是节日里夜空中不时会出现的一束束烟花,或者密集或者偶尔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点缀着我的时光。
有那么几次,我的脑海里出现过几次轨迹特别长、颜色特别绚丽的烟花,让我仿佛遇到了月光宝盒一般穿越着时空、跨越在往昔——
一、25年后的《Fast Car》
2017年夏天的一天,我下班后搭乘越南人QIN的车,随着有些拥挤的车流自南向北走过了奈桥(Knight Street Bridge),随着缓慢的车流走走停停一路爬坡、终于在57街那个“比较大”的十字路口被红灯挡下,停在路口等着绿灯。
就在那个有些无聊、无奈和炎热的等待里,旁边并排停下的一辆车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有些很久不见、但又似曾相识的歌声。
我仔细听了听,然后扭头对驾驶位上的QIN有些兴奋地说——
“你知道吗,我上次听到这首歌,是在大约25年前。”
25年前,我上高中,学习很忙,每天的时间都被抠得很紧。
那时候的我,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后,总是在晚饭前后抽出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去“忙里偷闲”地打开电视、收看河南卫视在每晚七点转播《新闻联播》之前固定播放的国外流行歌曲MTV欣赏(歌曲无论长短,都在七点整准时终止、为新闻让路)。
有一天晚上,播的一首歌曲忽然让我感觉非常特别——除了旋律好听之外,歌手独特的嗓音、特别流畅还有点儿“黏溜儿”的吐字与发音风格,以及MTV画面上开着汽车穿越城市和原野的画面,让我特意留心了屏幕右下角歌手和歌曲的名字:Tracy Chapman的《Fast Car》。
当天晚上我的脑海里反复回想着这首歌里歌手的嗓音、吐字,以及穿越荒原的画面,于是第二天早晨一到教室就和好朋友孙波说了起来,没想到他居然也看了这首歌的MTV,于是我俩兴高采烈地聊了起来。
就在这时,平时座位就在我前排的一位女生正好从教室门口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由于我平时就对她心仪许久,所以突然故意地把聊天的音量提高了许多,希望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在一边聊天一边偷偷看了她几眼的须臾瞬间里,我感觉到那位女生“似乎”是朝我笑了笑——就是这个“若有若无”的难忘笑容,让我回味和激动了一天。
从此,Tracy Chapman和她的这首《Fast Car》就和那天早晨纯真的笑容一起、刻在了我的心里。
时光荏苒,25年后,当我突然在半个地球之外的温哥华街头,再次听到这首镌刻着一片纯真笑容的Fast Car时,忽然想起了高中的那个早晨——
片刻之后,当QIN的车再次启动,当那首25年前的歌曲渐渐在车流中远去,我欣慰地靠在椅背上,想起我马上就要见到的当年那位女同学——因为她现在已经成了“涂涂妈”、正在家里做着晚饭、等着我回家。
二、23年后的《心太软》
2020年7月的某一天早晨,在温哥华上班时的路上,我忽然听到了一首歌——《心太软》。
而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那天,还是1997年,我们大学的暑假。
当时,我和涂涂妈、张昆、胡磊四个曾经的高中同班同学,坐在路边吃麻辣烫,享受着再次能够重新“活”在一起的大学暑假。
我们吃的那一家麻辣烫是洛阳市火锅界众多如过江之鲫一般的“流星”中、曾经比较璀璨的一颗——朱妹子麻辣烫。
当时天很热,我们坐在金谷园路著名的“老成都”门外北侧路边的人山人海中。
当时的朱妹子麻辣烫还是“起步”阶段,还只是在个路边地摊儿,每天推着车,支开桌椅板凳,然后就是乌央乌央的一大片人、蔚为壮观。
当时的我和涂涂妈虽然已经“关系明确”地在处对象,但是距离“大功告成”总还是觉得未来也许还有什么未知的不确定因素——似乎反倒不如我和身旁张堃、胡磊的关系那么简单和确定,因为未来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发小”和哥们儿。
当时,路边一个铺着塑料布卖磁带的人忽然就放起了一首歌,我听了两句、觉得很有点儿意思,于是停下筷子扭身看了看,然后扭回头来继续吃。
旁边的张昆告诉我——“这首歌现在很火,叫《心太软》。”
我听着那首歌的时候,还抬眼看了看南边不远处的“老成都”,想起了那里担担面、麻辣三丝、牛肉干,觉得暑假结束前一定还要再和涂涂妈去那里尝尝……
后来,朱妹子在百货大楼后面 “小街”最东头一个非常显眼的铺面里隆重开张(再次)、扎下了根。我们每个暑假照例都还去“新址”继续追随着朱妹子的味道——直到我们最后全都大学毕业、全都回到洛阳,还是四季不辍地屡屡光顾。
在这几年里,我终于和涂涂妈结婚了,张昆是我们的伴郎。
终于有一天,我们再去的时候,却发现“朱妹子”忽然消失了。
而那个铺面,改成了“天府”,原来接手者恰好就是朱妹子的老邻居——“老成都”,只不过是名字改成了“天府”。
再后来,我们时不时地继续在这个“朱妹子”的原址、品尝着“天府”餐馆里俨然已经成为洛阳市“传奇”的担担面和麻辣三丝,直到我们每个人都各自有了家庭、有了孩子。
2018年夏天,我们移民回国期间正赶上涂涂的十一岁生日,于是我们就选在了这个伴随了我们很多年、规模早已扩大许多的 “天府”(老成都)。
而我在2020年7月的这个早晨,再次遇到这一切的开始——《心太软》。
当我想起以这首歌作为开始的很多回忆,再把它们串成上面这一段故事之后,呆呆地坐在在地球另一端的一辆车上——我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故事的开始,听到了好几个人的二十三年。
三、44年后的“余震”
1976年7月28日,发生了不幸的唐山大地震。
地震后的7月30日,我出生。涂涂妈在那天正好迎来满月。
我刚刚出生,就赶上大量的伤员被送到洛阳市中心医院,于是被催促着提前出院。
当时,已经满月的涂涂妈被涂涂的姥姥抱在怀里,站在洛阳市火车站南侧的金谷园路上,目睹着大批的伤员从火车站被运往全市各大医院。
44年后的一天,2020年7月的一个下午,我和涂涂妈带着涂涂从学习小提琴的老师家返回伯纳比,经过奈桥(Knight Street Bridge)的时候,我们听到车里的收音机说起前几天唐山发生地震,原来是“44年前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一次余震”。
作为和那场大地震几乎同时来到这个地球上的人,无论是对“1976”、“唐山大地震”还是“44(我们的年龄)”都多少会有些敏感,听到收音机里的这句话,我俩面面相觑。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长大上学、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在离家万里之遥的地方安家落户——44个春夏秋冬的轮回和人生辗转,居然还没有走出大自然中一次地震之后的余震?
随车行驶在奈桥上,我的目光看着桥下马上就要归于太平洋的Fraser河,看着河里的波纹和原木,还有远处的轮船和白云,想了想我们走过的时光和旅程,又觉得有些特别与难忘——
无论在历史的长河力,还是大自然的日历里,我们都如尘埃般微小和短暂。
但是,每一粒尘埃用那微小和缓慢的脚步、用那短暂如沧海一粟的岁月,也完全可以一点一滴地走出充满回忆、故事、以及回首望去时感觉斗转星移的独特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