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温哥华糟完了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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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饶恕

  开完会,匆匆回到办公室。

  “十二道金牌”一个小时前已经开始陆续发在我手机上,只是我“将在外”没空回复。“十二道金牌”的内容就是“老板3点要见你”。

  直觉就是祸事来临。

  我干了什么坏事了?坏事当然是天天干,把车停在人家车后面不留字条啊,上班偷看微信啊,但是没有坏到被老板点名召回面训的地步吧?

  我干了什么好事了?在中文里,这个问题其实和上一个是一样的意思。

  走进老板办公室前,我极力盼望自己是落在了上帝手里,而不是人的手里。上帝所有的仁慈,人没有。

  进了办公室,我求生欲超强地问老板:我没闯祸吧?老板说“没有”却加了个“但是”。

  但是我被裁员了。

  联邦政府拨予学校局的上一期预算的最后一年少了一个人的预算,而按照工会与学校局的集体合同,裁员看年资——年资最短的人最先出局。我进入校局才一年多,比这个办公室任何人的年资都短。所以。

  老板以最快的速度、最清晰的词句讲完她认为的“最困难的谈话”之后,我听明白了,松了口气。对,是松了口气,因为“太好了,我没犯错,没人犯错”。感恩。

  记得约伯的话:上帝赐予的,上帝收回了。(《圣经.约伯记1章21节》) 有什么好抱怨的吗?没有。

  那天之前的几日,我莫名其妙地想到过裁员的事情:原来想做的温哥华留学生帮助计划,由于我精力分散而一再搁置。觉得累,心想“除非我被裁员,不用工作,又有失业保险可以拿,我才能有精力做祢要我做的事情。”没想到来真的啊!真裁员!

  因此,听完老板的话,我笑了一下,不是对老板,是对上帝。

  老板开始履行她的辅导职责:共情、安抚、指出路......我听得有点迷糊。趁她停顿的时候,我说:“我很平安。”她彻底停下来,有点吃惊地看着我:“你确定么?”我说“是”。然后我告诉她我业余有多少讲座正在进行中,有多少学生与家长想约我约不到,这下好了,这下可真是“好了”。我诚实说“我可能一时有金钱安排上的麻烦,但是我可以调整。”我又笑了一下。

  不是假装镇定,我真的不害怕。以我个人的经验,上帝收走一件要紧的事,必有更好的礼物代替。这里不是指“一个收入更高的工作”,而是指对我人生成长更有助益的事情。如果一天祂拿走一切,祂必以自己代替。

  但是光不害怕没用,工作丢了,而我还活着——这真是糟了个糕!我得面对之后钱不够还房贷学贷、不够支付给儿子校正牙齿的“巨款”、不够支付生活开销的事实。之后的许多计划都不得不延迟,有可能此生就错过了很多机会。丢工作很可怕,有很多人从此一蹶不振。这时候如果有人对我说“丢工作是上帝化了妆的祝福”(圣经里并无这样的字句),我可能会说“滚”。老天爷(Heavenly Father)幽默,却不捉弄人。

  幸好老板没这么说。她说了两句有用的话:一是“去人事部和经理谈谈”,二是“去申请心理咨询支持”。在困难中,要做对的事情。接受帮助就是一件对的事情。我没经历过这些,但既然老板觉得应该去,我就去。

  心理咨询师半个月之后才约到,但是人事部经理却是与老板谈完五分钟之后就见到了。她翻开我的简历,看了第一行就不再看下去了:“你有这个专业的学士学位!不用担心,必有新职位给你。”于是与人事部经理的谈话也只进行了五分钟。

  老板第二天才跟同事们宣布这个糟了的糕。她让我选:是准时到办公室,看着她宣布,或者迟到半小时,等她宣布完再去,避免尴尬。我立刻选择了迟到。

  “尴尬”这件事,能避则避;官方准许迟到千载难逢,所以肯定选迟到——我学会在软弱的时候不假装坚强。

  记得那天进入办公室前,我自己作了一下心理前设:根据我的日常了解,姑娘们不知道会有何等激烈程度的情绪反应。果然,如我所料,踏入办公室门,几乎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丧”,红眼睛拌着眼泪水,一个一个过来抱着我哭。并且,从那天起,每个人都会为我祷告打气:你一定会拿到新工作的!

  伊朗姐姐平时爱挑刺,但是她却对我说“你有文凭、性格好、跟谁都合得来,人家其他部门也一定会喜欢你的!”哲学家韩国姐姐说“我很难过我很难过我很难过,但是你是好人你会过得很好的。”巴西姐姐碧蓝的眼睛里泪水涟涟:“有时候我们并不懂上帝想做什么,但是请相信祂的美意!”阿拉伯姐姐平时常常不爱理人,这时把我拉到走廊里轻轻说了句话,结结实实地安慰了我这颗受了钱伤的财迷心:“你要尽量把剩下的保险和假期用掉!”

  我没哭。不是不想哭,是没来得及。突然糟了个糕,却马上听到了全世界对我的正面评价。一时阿Q,就开心得不得了——那要不然呢?

  三周之后,新职位通知来了,不必面试,还可以让我挑选喜欢的学校。我的老板咬着牙说:你先去待一年,攒攒年资,我明年会尽全力把你弄回来的!!

  我糟了的那个糕,又变成香饽饽。

  同事说是因为我的专业学位得力。因为她们认为,拥有“儿童与青少年教养辅导师”资格并会说英文、普通话与广东话的人很少,教育局无论如何都用得到我的。

  教会弟兄姐妹说是因为我淡定的态度得益。我得了天上来的平安,态度温和,情绪淡定,可以理智思考,所以可以做出对的决定,而不是让事情变更糟的决定。这的确是上上好的祝福。

  而我自己却觉得,这只是上帝在说“如你所愿”——祂要我做的事情不可耽延。

  人活在世间像一场演出。唯一可以从头至尾全场观看的,是人与舞台的建造者。唯一有资格裁决这场演出好坏的,是有权柄下审判词的至高圣者。唯一有能力把我演砸了的戏码变成被人喝彩的,是为爱而忍耐我的上帝。唯一有能力为一个人的灵魂负责的,是灵魂的创造者。

  上月与几个姑娘聚会时,聊起如今世界的“远大志向”与“眼前苟且”,博士妹妹总结说:“远方越远,苟且越苟。”笑得我们捶头。这是世间的逻辑关系。

  如果把握住主要关系:与造物者的永恒关系,人的眼光就可以略过“眼前苟且”,也越过世间的“远方”,追随那在天上坐宝座的,而宝座上的那一位就是“爱”本尊。祂永远只有善意。如果远方与苟且都在祂明明的善意中,人心里就笃定了。

  我糟完了这个糕就回上海了。在上海见些旧人,回忆些旧事,记得自己曾经的大小姐脾气, 忽然赧颜。若非上帝愿意,人不能改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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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od bl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