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意外的邂逅， 走进一个未知的世界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高飞
列车在半路上突然停了下来，我刚写完日记，正想打个盹， 车上的人纷纷走下车， 我也没太在意。 离目的地还有两个多小时， 睡一觉吧。 过了几分钟， 乘务员向我走过来， 她告诉我要在这里下车。 我觉得有些奇怪， 目的地还没有到， 怎么就下车了。 乘务员说所有的人都要在这里下车， 因为列车出了故障， 需要换乘下一班车再继续往前走。 十几分钟之前， 车厢里有广播， 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可是那个广播是瑞典语， 我听不懂。 列车上本来人就不多， 一整节车厢里只有五六个人，别人下车我也以为是他们到站了。
从斯德哥尔摩到奥斯陆的列车，全程要七个多小时。既然列车出了故障， 应该是在这里换乘长途汽车再继续前进。 乘务员也是这么说的。八月底的瑞典， 气温还可以，算是不冷不热， 蓝蓝的天空，十几度， 走到站台上， 阳光下迎面吹来一阵凉风。 所有的旅客都在站台旁边的汽车站等车， 整条列车上的乘客加在一起， 也才三四十个人。 两位乘务员也等在那里。 我看了一下旁边的站名：Kil， 觉得好笑， 如果多一个字母， 就变成了英文里的“Kill”，倒是很好记。
Kil 的火车站是一座很小， 只有一间小小的大厅的红砖建筑， 尖尖的顶， 黑色的， 应该是时间比较久的一个小车站。 汽车站就在火车站的门口。我们都站在阳光下等车， 旁边的乘客有来自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 本来以为二三十分钟之后就会有长途汽车开来， 可是等了很久，还是没有汽车。 两位乘务员不断通过电话和铁路公司沟通， 乘客们倒是都安静， 等着。 过了好久， 乘务员告诉我们汽车要很长时间才来， 让大家都走进车站的大厅里等，免得外面太冷。 我们走进这个车站大厅， 里面很干净， 这么小的一间火车站， 候车厅里竟然有一间非常可爱的咖啡馆， 里面有各种很诱人的甜点，瑞典的特色“公主蛋糕“， 也骄傲地陈列在橱柜里。
又过了很久， 还是没有汽车的消息， 乘务员告诉大家， 铁路公司没有足够的汽车马上安排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最早的一班火车是五个小时以后， 如果汽车早来了， 就可以搭汽车走， 如果汽车没有来，就只能搭下一班火车了。铁路公司安排了当地的酒店Kil Hotel 接待受影响的乘客们， 可以到那里去吃午饭，等着。 乘务员继续留在火车站等汽车。
这一下子乘客们可有些不知所措， 这Kil Hotel到底在哪里， 去还是不去呢？ 如果去了， 汽车来了乘务员怎么通知我们？如果不去， 这汽车到底什么时候来，要等多久？ 乘务员也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
一位比较胖的西人老太太和乘务员交流了一下， 马上打的， 把行李往的士上装。 因为她们是说瑞典语， 我走上去问， 那位老太太告诉我， 她们决定打的， 她们家里需要两辆车， 自己付一辆车费， 另外一辆的士的费用，铁路公司帮她们付。
我问乘务员那个酒店在哪里。 乘务员仔细告诉我怎么走， 瑞典人讲英文， 确实比较繁琐，估计是语言习惯的问题， 她告诉我从车站前面走出去， 向左转， 一直往前走， 经过一个什么什么名字的店铺之后， 就是Kil Hotel， 她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这个酒店离这里很远，就问她如果走路过去，大概要多久。 乘务员看着我， 想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这下子可难办了， 坐在火车站等？显然不行， 看样子那长途汽车是没指望了。 去酒店？怎么去？打的？这么一个小地方， 的士也很少， 到现在， 除了刚才那位西人老太太的两辆的士， 还没看到有别的的士。
我看着这个小城镇， 都是一两层楼的小木楼， 稀稀拉拉的， 不像是一个人口很密集的地方。 那个酒店能离这里有多远？反正天气还很好， 又没有什么事干， 干脆，拉着行李箱， 走路过去吧。人就是要有一点儿带头作用，别的旅客看到我们一家四口拉着行李箱走路，也跟上来了。
一走路才发现， 这还真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 火车站门口的这一条街， 是镇上唯一的一条商业街。 转过街角往前没走几步， 就看到了那个什么什么的店铺，是一间超市， 后面就是Kil Hotel, 走路过去，只有五分钟！
很显然这一车三十来个乘客， 是 Kil Hotel 的大事情。等到我们大家走到楼上餐厅， 把行李放好， 才发现， 这一个只有两层小楼的酒店， 餐厅和酒店前台只有一个小姑娘。这位瑞典的小姑娘非常和善， 看得出来， 一下子这么多人到这里来吃饭， 她很有些压力。可是， 她还是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一边忙碌地往自助餐柜台上添加各种食物，一边回答我们这些旅客的各种问题。 这是一间很简单的乡村小酒店， 非常干净， 里面的感觉好像是五六十年代老电影上面的那些地方。自助餐的食物也很简单， 瑞典肉丸子， 牛肉， 色拉， 面饼，水果，汤。温暖的餐厅里， 大家纷纷就坐， 很快就安定下来了。 一对来自澳大利亚的游客是祖籍英国， 他们这次到挪威去度假。 一边吃饭， 那位澳大利亚的太太还在很担心如果没有火车，没有汽车怎么办。 和我们一样， 他们也早已提前在奥斯陆订好了酒店， 如果今天赶不过去， 就浪费了，还要在这边住一夜， 又增加旅途的花费。
本来我心里也有一些不安， 这么一间小旅店， 如果要在这里过夜，有那么多房间给我们这一车人住吗？去拿食物的时候， 我问那位瑞典的小姑娘， 这里还有没有房间可以住宿，房间的状况如何， 房费是多少。那位姑娘眼睛里带着非常友善的微笑， 很殷勤地告诉我可以自己直接走过去看一看房间，房费一晚上是800瑞典克朗， 她很肯定的告诉我有房间，没问题。
有了这样的安慰，我反而倒不担心有没有列车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 这个瑞典腹地的小镇， 也很有特色， 如果要在这里住一夜， 就当是度假吧。大家吃完饭之后情绪也安静了很多。 一顿饭吃下来， 将近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我突然看到在车站打的的那位比较胖的西人老太太这时候刚刚才到，走进餐厅吃饭。很纳闷， 她难道是从车站打的到这里来？我和太太还开玩笑，看来这里的的士司机绕了一个大弯子才把那位西人的老太太送过来。
外面的天气很好， 饭后如果就这么坐在餐厅里干等着，多没意思。 离下一班列车来还有四个小时， 我们就把行李留在餐厅的外面， 到镇上去走一走。楼下有一间二手旧货店， 门口用花花草草装饰的很漂亮。 我在橱窗里看到有一些中国陶瓷， 就走进去， 店里面几位瑞典的老太太一起看着我。中间的一位一边招呼我， 一边让我坐下来喝咖啡， 桌上还摆着cookie。 到这间商店里的感觉，很像是十几年以前的社区里， 周日有的人家把不用的东西摆出来卖， 邻居之间互相走动， 喝咖啡，吃饼干， 谈笑聊天。 人少的地方， 就是这样， 人与人之间关系比较紧密。
我和那位老太太聊了聊天， 她是每一天到这个商店里来上班，这个镇上有一万两千人， 是大的城镇。 她住的地方离这里开车二十多分钟， 在小村子里。我在商店里看了看， 一些旧的瓷器挺好看， 只是行李箱实在放不下。 还有一些书在卖， 全都是瑞典语的， 只有一本是英文的《Harry Potter》，我买了这本书带在随身的皮包里， 马上就要到山林里去住一段时间， 多带几本书， 应该很不错。 老太太很高兴地告诉我， 真是幸运，这一本唯一的英文书是前几天才送进来的。
旅客们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好像每一个人都对这样的温馨小村镇， 二手旧货店的感觉特别好。 那位澳大利亚的旅客一进来看到咖啡和饼干， 马上高兴的说，还有这些， 真好。似乎，这样的环境已经是几个世纪前的记忆了。
老太太叫Elizabeth, 她看到我们，明显不是本地人，在她的花园外面拍照， 很好奇。 我告诉她我们正在欣赏她的花园， 列车出了故障，临时在这里停留几个小时。 她马上很关心地问我们有没有吃午饭。 我们解释说列车公司已经都安排好了，她才放心。 Elizabeth邀请我们走进她的花园， 两个小女儿很高兴，马上和跑过来的小狗玩。 Elizabeth 的花园还挺大， 院子里的苹果树上结满了成熟的苹果， 有很多还掉在树下。 她告诉我们今年苹果大丰收，实在吃不完，Elizabeth的先生 Hans 就在忙着把这些苹果做成苹果汁保存起来。 Hans 从房子里走出来， 看到我们也惊讶了一下。 他邀请我们品尝一下他正在做的苹果汁。
Elizabeth 和 Hans 都是68岁， 他们居住的这个小楼，还是Elizabeth的爷爷建造的。Hans 退休之前是当地医院的精神科医生， Elizabeth 是护士。 他们退休以后， 学习了很多手艺， Elizabeth 学会了纺布， 针织， 制作各种小手工艺品。 Hans 在花园里忙， 在房子里忙。 老两口过着恬静的退休生活。他们对我们这样的旅客很好奇。说来这个世界的联系还真是很多， 他们的女儿就住在温哥华， 儿子以前住在多伦多， 现在搬回到瑞典。 他们二十多年以前的邻居也搬到加拿大居住。
我们谈起气候的变化， 最近几年的森林大火， 这样的事情在瑞典也时有发生。 Elizabeth 谈起瑞典的福利制度， 医疗， 教育， 她也想了解加拿大的社会福利制度。 她笑着说， 虽然他们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可是人都很贪心， 总是还想要更好的。 她告诉我们这个镇上的学校很好，所以有很多有孩子的家庭住在这里。 这使我想起了“学区房”， 没想到，这个小镇还是学区房。
Elizabeth 还兴致勃勃地把在车库旁边她精心布置好的Cottage打开给我们看， 她的儿子和外孙女， 每一次回家来探望他们， 就住在这里。 对Elizabeth和Hans来说，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小外孙女来和他们团聚的那些日子，尽享天伦之乐。
谈到中国， Elizabeth和Hans对中国的认识，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在他们的印象里，中国是《西行漫记》，“文化大革命”， 仅此而已。我意外的是现在互联网时代， 瑞典也是很发达的国家， 他们夫妇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怎么会对中国的认识这么少？难道是中国的影响实在太小，还是他们这样的瑞典人不关心。我们仔细介绍了中国的情况， 尽我们所知， 尽量描述的详细一点，让他们能够知道， 他们印象中的中国，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完全不一样。
Elizabeth 和 Hans 听得很认真， 看得出来， 这些是他们特别想要了解的内容，很好奇。临走的时候， Elizabeth了解到我平常的工作，就提到她自己乳腺癌化疗结束， 长期以来消化系统都特别不好，问我应该怎么办。 我介绍她用一些中国的食疗方法调养， 熬一些骨头汤， 下一些蔬菜在里面， 平常熬一些有营养的各种米粥调养身体。 她听得非常认真， 在Elizabeth 和 Hans 的世界里，中国传统饮食的调养方法， 中医中药，还从来不知道。 虽然在这么一个极小的小镇上， 就有两家中餐馆， 当地人对中国文化的了解，真少。
傍晚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等我们回到火车站， 所有的旅客已经在站台上等着了。开往奥斯陆的列车马上就要进站，再过两个小时， 我们就会到挪威， 开始另外一段旅程。 在 Kil 意外停留的这几个小时， 始终在我的脑海里。这和一般的度假不一样， 我走进了一个从未了解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是人们一般熟悉的名胜古迹， 文化奇观，而是生活在另外一个国家，另外一种文化里的人每一天， 每一分钟的真实情况。其实， 这样的普通人， 在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一样。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全家团聚，天伦之乐。可是，每一种文化之间， 每一个国家的平民老百姓之间的互相了解， 到底有多少？ 在互联网上按一按手指头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因为和每一个人自己的日常生活相离太远， 就这样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睁开眼睛看世界， 指的是所有的人， 包括你和我。在Kil Hotel 的楼下有一块木牌子，上面是这样写的：
Everything happens for a reason,
People change,
So you can learn to let go things go wrong,
So you can appreciate them when they are right.
Good things fall apart so Better things fall together.
每一件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都是有原因的。
人们会随着生活而改变，
所以，你学会了丢弃那些不再适用的东西，
所以，你学会了珍视那些可贵的真情。
当一件好事出现了意外的时候， 更好的事情就会来了。
在旅途中的这次意外的邂逅， 正是这样，“Good things fall apart so Better things fall together.”
作者：高飞，拉法尔水疗中心创始人，拉法尔水疗低密度排毒专利持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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