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中国“四大发明”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刘云枫:中国以“四大发明”著称。没有“四大发明”,就没有人类今天的幸福生活。我们都为此自豪,我也自豪过。可是,现在我不自豪了。因为,要是我们有一个正确的评价标准的话,会发现:“四大发明”是偶遇,而非必然;是经验,而非科学;是“摸着石头过河”,而不是沿着航标走向对岸。
一项发明,尤其是具有世界影响、改变人类进程的“大发明”,应该具有什么特征呢?
其一,理论根据
“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实践”,社会革命如此,科学领域亦然。“没有科学的理论,就没有科学的实践”。中国历史上之技术落后,根本在于,传统中国,从来没有西方源自古希腊之科学思维、科学方法和科学精神。没有理论支持的发明,只能是昙花一现,如无源之水,不久即干。
以指南针为例。
秦之前,古人对磁就有了认识。《管子》曰:“山上有磁石者,其下有金铜。”《吕氏春秋》有:“慈招铁,或引之也。”为什么磁铁可以有磁性、可以吸铁?古人这样解释:“石是铁的母亲,但石有慈和不慈两种,慈爱的石头能吸引他的子女,不慈的石头就不能吸引了。”
直到宋朝,中国人也不明白磁和磁石是什么意思。宋代著名科学家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写道:“磁石之指南……莫可原其理!”不过,这并不妨碍指南针之应用。在同一本书中,沈括介绍了指南针的四种用法,和每种用法的注意事项。
沈括具有科学精神,对自己不理解的事情,不瞎解释。其他中国人,则秉承国人一贯的学风“大胆假设,信口胡诌”,用莫须有的“理论”阐述莫名其妙的事实。成书于宋代的《管氏地理指蒙》,提出:
“磁针是铁打磨的,铁属金,金生水,而北方属水,因此,北方之水是金之子。铁产生于磁石,磁石是受阳气的孕育而产生的,阳气属火,位于南方,所以,南方相当于磁针之母。这样,磁针既要眷顾母亲,又要留恋子女,自然就要指向南北方向。”
其中,处处闪耀着老三篇——阴阳、五行与“天人一体”(以人比物,或以物比人的类比思维)的光芒,除了“老三篇”发光,其他理论都暗淡了。
理论跟不上,所有的实践必然是“摸着石头过河”。人类文明是一条河,发源地以及上游,流缓水浅,容易摸到石头。到了中下游,水势汹涌,深不见底,再想“浑水摸石”,谈何容易。因此,发现了磁石和磁性之后,中国人就停下来了,等到明代,西方传教士才把有关磁的科学理论带到中国。
否则,中国人还在浑水中摸索呢!
是中国人发明了指南针?还是中国人偶遇指南针呢?不言自明。
进一步,“发明”是无中生有,是指制造了一个本来不存在的物品,为此,原始到石器时代的打制、切削和磨制石器,都被称为发明。虽然,那些工具都很原始、很粗糙,然而,却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发明。因为,自然界原本没有人类可用的石制工具,它们都是人类始祖“无中生有”制造出来的。
火,比石器重要得多,却不能被称为发明,而是发现。为什么?因为,火是雷电击中朽木之结果,不是人为的。然而,钻木取火、火镰石、火柴是发明。磁石,是天然的,其指向南北的性质,也是由于地球是一个大磁场的缘故。换言之,磁石不是古人制造出来的,而是被发现的。
其二,时间上的连续性
任何一项有目的发明,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即,一项发明之前,必然有先序发明;之后,必然有副产品。尤其是,对人类社会产生巨大影响的大发明,更不可能凭空出世,来无影去无踪。
再看火药。
火药的先驱,是崇拜黄老之术的道家弟子和炼丹方士。为了长生不老,这些人费了千辛万苦,没练成丹,却造出了火药。唐初名医兼炼丹家孙思邈在“丹经内伏硫磺法”中,记有:硫磺、硝石各二两,研成粉末,放在销银锅或砂罐子里,挖一坑,把锅放进去,和地齐平,四周用土填实。把三个皂角逐一点着,夹到锅里,把硫磺和硝石烧起焰火。等到烧不起焰火了,再拿木炭来炒,炒到木碳消去三分之一,退火,趁还没冷却,取出混合物,这就伏火了。
这种药,谁敢吃啊。只有炼丹的人,自食其药,之后,暴毙,化成一股黑烟。
《太平广记》里有一个故事,说:隋朝初年,有一个叫杜春子的人,去拜访一位炼丹老人。当晚,住在那里。半夜杜春子梦中惊醒,看见炼丹炉内“紫烟穿屋”,一片火光。杜春子以为在梦里,其实是老人炼丹走火了。幸亏杜春子醒得及时跑得快,不然,他也就就成了丹药的一份子了。
在《本草纲目》里,火药是一剂猛药,主治疮癣、蚊虫,辟湿气、驱瘟疫。火药火药,也就是一味药。能把黑火药当灵丹妙药的民族,是如何发明火药的,也就可以猜想了。
火药不能解决长生不老的问题,又容易着火,炼丹家对其失去了兴趣。当火药转到军事家手里,曾经的灵丹妙药,成了最致命的杀人工具。
炼丹家和军事家,对火药的用法不同,但有一个共同之处:火药炼成之后,就没下文了。既没有在黑火药基础上,衍生出黄色炸药等威力更大的炸药;也没有改进生产,建立起大规模的黑火药工厂和化学工业体系。即,黑火药几乎是一个孤立的发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看青烟之悠悠,独轰然而消散!”
鸦片战争中,中英两国都使用黑火药兵器,然而,品质却相差甚远。清朝的大炮比英军舰炮更重,理应射程更远,但,在实战中却被英军火炮在远距离攻陷,原因就在于火药质量低劣。火药质量低劣的原因是,清人根本不知道黑火药的成分是什么,以及不同成分的合理配比。
要知道,火器的威力,主要是由火药决定的。英国的火药品质,远远优于中国的土产火药。1825年,化学家谢弗列里经过多次试验后,发现了黑火药的化学反应方程式。根据方程式,英国人确定了硝、硫、碳的比率是75%、10%和15%的枪用火药,和78%、8%和14%的炮用发射火药。
中国火药源于炼丹道士的误打误撞,对于其成分和制造过程,始终笼罩着浓重的玄学色彩。鸦片战争中,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采用的火药配方是硝、硫、碳之比是:80:10:10。由于含硝量过高,容易吸潮,不宜久藏。英国人缴获中国火药,往往直接扔到海里。
鸦片战争后,清人认识到英国火药的厉害。1843年,福建提督陈阶平上书请求仿造西洋火药,他“多方购得夷炮火药一小包,用鸟枪试射,实有240弓之数”,枪,还是原来的枪,用了西洋火药,射程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福建监生丁拱辰的观察更为细致,称“西洋人用药,极意精细,其力足以击远,其烟多系白色”。然而,丁拱辰提倡的粤东火药之法,虽号称“其药力与西洋相等,烟亦白色,见火即燃,毫无渣滓”,但其配方和制作方法,完全令人无法信服。
该制法一本正经地在火药制作过程中,加入汾酒、顶好的大梅片、盐、白糖、萝卜、牛油等食材,真不知道丁学士是在造火药,还是在炖肉。
丁拱辰是当时火药、军械界的专家,他能开出这样的火药方子,是否直接证明:火药,真不是发明的,而是蒙的。否则,何至于到了清代,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能说清楚火药构成、且能造出适合军用的火药呢!
科学的一个基本特性是,可重复。要是不可重复,那就是蒙的。清人不能重复制造质量可靠的火药的事实,或可证明:火药的“发明”,是蒙的。因为是蒙的,所以,重复一次,不会了。
其三,空间上的连续性
科学发明不仅在时间上是连续的,在空间上,也是连续的。一项重大技术发明,必然会引起其相邻行业的技术变革。比如,轮子的发明,就不止用于车轮,还可用在纺织,陶器制作、水磨、风车等多个方面,如水波纹之扩散,以某个行业为核心,逐步向外扩散。
如上三条,即:理论根据、时间连续性和空间连续性,应该成为“大发明”的评价标准,否则,就不是发明,而是发现。如指南针、火药,称为发现,更适当。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无疑是发明,然而,其致命伤是没有理论基础。造纸术,还有一定的技术难度和诀窍;活字印刷,则一目了然。只要能想到,马上就能做到。
综合言之,“四大发明”都没有任何理论支撑,既没有理论为其先导,也没有因为“四大发明”而诱发新理论的发现;也没有一个在空间上有延伸和扩展,技术上没有,产业上也没有; “四大发明”,就像老树上孤零零的一片叶子,秋风一起,就不知凋零何处了。如上文提及的火药,到了清代,火药专家竟开出了像炖肉一样的方子,去制造火药,岂不是贻笑大方!
“四大发明”所体现的:是偶遇,而非必然;是经验,而非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