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和巴黎圣母院有可比性吗?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刘云枫:圆明园和巴黎圣母院有可比性吗?没有。没有可比性,为什么我多此一举呢?
不是我多此一举,而是,有人、还是“权威机构”认为圆明园和巴黎圣母院有可比性,并且,中国圆明园学会还把雨果的塑像,立在圆明园。因为,雨果在1860年英法联军打进北京、火烧圆明园之后,写了一篇著名的文章,将英国和法国视为“两个强盗”。同时,雨果还将圆明园和法国的巴黎圣母院、埃及的金字塔、希腊的帕特农神庙并列。
也就是说,雨果看来,圆明园和巴黎圣母院、埃及金字塔、希腊巴特农神庙可以相提并论。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世界奇迹,这个奇迹叫圆明园。艺术有两种起源,一是理想,理想产生欧洲艺术;一是幻想,幻想产生东方艺术。圆明园在幻想艺术中的地位,和帕台农神庙在理想艺术中的地位相同。这便是一个几乎是超人民族的想象力所能产生的成就。这不是一件稀有的、独一无二的作品,如同帕台农神庙那样;如果幻想能有典范的话,这是幻想的某种规模巨大的典范。
请想象一下,有言语无法形容的建筑物,有某种月宫般的建筑物,这就是圆明园。请建造一个梦境,材料用大理石,用美玉,用青铜,用瓷器,用雪松做这个梦境的房梁,上上下下铺满宝石,披上绫罗绸缎,这儿建庙宇,那儿造后宫,盖城楼,里面放上神像,放上异兽,饰以琉璃,饰以珐琅,饰以黄金,施以脂粉,请又是诗人的建筑师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个梦,再添上一座座花园,一片片水池,一眼眼喷泉,加上成群的天鹅,朱鹭和孔雀,总而言之,请假设有某种人类异想天开产生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洞府,而其外观是神庙,是宫殿,这就是这座园林。
为了创建圆明园,曾经耗费了两代人的长期劳动。这座大得犹如城市的建筑物,是由世世代代建造而成的,为谁建造的?为各国人民。因为,岁月完成的事物是属于人类的。艺术家,诗人,哲学家,过去都知道圆明园;伏尔泰谈到过圆明园。我们常说:希腊有帕台农神庙,埃及有金字塔,罗马有斗兽场,巴黎有圣母院,东方有圆明园。如果说,大家没有看见过它,大家也梦见过它。这曾是某种令人惊骇的不知名的杰作,在不可名状的晨曦中依稀可见,如同在欧洲文明的地平线上显出亚洲文明的剪影。这个奇迹已经消失了。
有一天,两个强盗进入了圆明园。一个强盗洗劫,另一个强盗放火。看来,胜利女神可能是个窃贼。对圆明园进行了大规模的破坏,由两个战胜者分担。我们看到,这整个事件中还与额尔金的名字有关,这注定又会使人想起帕台农神庙。从前对帕台农神庙怎么干,现在对圆明园也怎么干,干得更彻底,更漂亮,以致荡然无存。如果把我们所有大教堂的所有财宝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东方这座了不起的富丽堂皇的博物馆。园中不仅有艺术珍品,还有成堆的金银制品。丰功伟绩,收获巨大。两个胜利者,一个塞满了口袋,这是看得见的,另一个装满了箱箧;他们手挽手,笑嘻嘻地回到了欧洲。这就是两个强盗的故事。
我们欧洲人,我们是文明人,中国人对我们是野蛮人。这就是文明对野蛮所干的事情!
在历史面前,这两个强盗,一个将会叫法国,另一个将会叫英国。我先要提出抗议,感谢你给了我抗议的机会:治人者的罪行不是治于人者的过错;政府有时会是强盗,而人民永远不会。
法兰西帝国吞下了一半的胜利果实,今天,帝国竟然带着某种物主的天真,把圆明园富丽堂皇的破烂陈列出来。我希望有朝一日,解放了的干干净净的法兰西会把这份赃物归还给被掠夺的中国。
现在,我证实,发生一次偷窃行为,有两名窃贼。
维克多·雨果
1861年11月25日于高城居
雨果的话,如其所言,叫“想象一下”。只是作为一个艺术家,作为一个看惯了巴黎圣母院之雄伟壮丽的作家,其想象力有点过头儿了,正如李白所写“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般。
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一,雨果从来没有来过中国,也并不了解中国建筑和园林
人的见识受限于其经验,雨果也不例外。雨果对圆明园的“想象”,大体上是以巴黎圣母院为原型的。可事实上,圆明园是一个园子。园子不是以建筑物为核心的,而是以半山、湖水、树木和草场为主体的。雨果将圆明园和希腊帕台农神庙、埃及金字塔、希腊斗兽场、巴黎圣母院相提并论,显然是串了行了。
后者,是单体建筑,是纯石材的,以向高空挺进展现人类克服地球引力为自豪。圆明园却是以贴近自然、和自然合为一体为宗旨。换言之,圆明园是平的,雨果所提到的西方建筑都是竖的,横竖类比,风马牛不相及。
第二,雨果是一个作家,空想有余而严谨不足。他不是学者,也不是历史学家
除去经验,另一个不得忽视的是职业性格。雨果是一个作家,作家所写是其感受,是主观的,而非客观的。为此,西方知识圈将出书籍分成两类:一类是虚拟性的,另一类是写实性的。雨果以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们,如莫言所写,都属于第一类,是虚构的,是没有根据的,根本不可以作为史料来采用,更别提采信了。
滑稽可笑的是,在中国,即使是史学文章,也把雨果的话,拿来背书。这就不是雨果的无知,而是今人之浅薄和谬种误传了。
第三,圆明园的主体从来不是大理石,更别提美玉珠宝和琉璃
材料用大理石,用美玉,用青铜,用瓷器,用雪松做这个梦境的房梁,上上下下铺满宝石,披上绫罗绸缎,这儿建庙宇,那儿造后宫,盖城楼,里面放上神像,放上异兽,饰以琉璃,饰以珐琅,饰以黄金,施以脂粉,请又是诗人的建筑师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个梦,再添上一座座花园,一片片水池,一眼眼喷泉,加上成群的天鹅,朱鹭和孔雀,总而言之,请假设有某种人类异想天开产生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洞府,而其外观是神庙,是宫殿,这就是这座园林。
雨果所想的,估计是天堂。别说在中国,欧洲也没有;别说在人间,天上也没有。但是,自大虚荣的中国人,照单全收,以为圆明园就是这个样子的。
其实,中国建筑是木构,基本不用石材;最多是柱础,用石材,也未必是大理石;美玉,在中国,只是掌中之物,或者做个印章,做个国玺啥的,根本不是建筑材料;中国房屋,特别是北京的宫殿用材,都来自南方,没有用雪松的;“上上下下铺满宝石”是天堂,不是人间,人间没这么用宝石的。皇帝的帽子上,都未必有几颗宝石,别说铺满了。铺满的,是黄土和沙子。
第四,圆明园从来不是为人民的,更别提什么世界人民
历史上,中国从来没有公共设施,如罗马的引水渠、道路等,北京一样也没有。直到1911年满清政府垮台,北京也没有一寸马路。连基本的生活设施都没有的专制国家,能给老百姓建天堂一样的游乐场所吗?而且,不只是给中国人的,还是给世界人民的。雨果估计自己也有份儿呢!如果说,雨果的其他空想是可以原谅的话,“为谁建造的?为各国人民”这样的臆断,充分证明了雨果是一个富于想象力的作家,而非据实而言的学者。
伟大如雨果,也有发昏的时刻!
第五,圆明园没有艺术珍品,真品和珍品都放在紫禁城,也没有成堆的金银
成堆的金银在紫禁城,在府库,不在圆明园。圆明园是独立核算的,即:其款项往来有一本单独的账目。曾经,圆明园是很有钱的,可是,到了1860年,圆明园已经油尽灯枯,入不敷出了。根据杨乃济《圆明园大事记》:
1835年(道光十五年)——清查圆明园库,计:各类成色金222686.5448两;银139658.4348两;一两重银锞280694个;五钱重银锞181456个;三钱重银锞200个;一钱重银锞600个。
1858年(咸丰八年)——将山东盐当归银1211.574两交圆明园银库。内务府以圆明园放款支绌,奏准由广储司平捐项下,拨借银5万两,以济急需。
也就是说,1835年圆明园还是个大富豪,可是,23年之后的1858年,已经要靠借贷度日了。此时,距1860年英法联军入侵,还有两年。
圆明园也没有艺术珍品。其一,《清稗类钞》,宫苑类,P173页载:
“明之重器宝物全储大内,高宗时常幸三海,乃择所喜之各物移列三海各处,凡本朝所搜集之物,大都在是,其中美术书画碑册金石,不可以数计,碧犀宝石翡翠珠宝等件亦甚多。近数十年,各督抚所搜剔而呈进之宝物,悉如其中矣。”
其二,圆明园和紫禁城都在北京,紫禁城内已经有收藏顶级宝贝的禁地,圆明园再弄一个,没必要了。即便有,也必是临时性地摆一摆,作展示、陈设之用,而不是永久性收藏。
其三,迄今,国内关于圆明园流失文物之文献,多是“无数”、“无限”等情绪化字眼,始终没有一个清晰、可信的列表。试想,要是真有价值连城的宝物放在圆明园的话,大清朝廷和皇帝难道不保存一份库存清单,如乾隆帝的石渠宝笈,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有一种托词,是圆明园的陈列清册,已经被火烧毁了,所以,到底有多少宝贝成了一个永恒的谜。看似圆满,实在可笑。因为,作为一个国家,作为尚古的国家,一个至少从宋代开始就有收藏传统的大国,整个国家到底有多少文物,多少艺术珍品,在圈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了如指掌。比如瓷器,最稀有的瓷器是哪个窑口的,有多少件留存,在哪些藏家手里,是秘密吗?比如青铜器,夏商周各朝代在哪些遗址出土了多少件重器,藏家们不是一清二楚吗?比如书法、比如字画等等,依次追问下去,会发现每一个艺术门类,都是清楚的,绝不是糊涂帐。而且,这些信息也绝不是只列在圆明园的陈列清册上,是可以互相印证的。换言之,所谓清册被烧就搞不清楚了,是一个低级谎言。
如此,你还相信雨果的话吗?符合事实的解释是,雨果对法国政府及其行为深恶痛绝,恰好一个参与侵略的法国军官,又在雨果面前显摆其远征的成果。雨果一气之下,急不择言,写了一份痛骂法军的话,当然,不是骂这个军官,而是骂法国政府,这个军人只是替罪羊,而已。
骂人泄愤的话,加上作家之天才想象,能有多少可信度呢?可,偏偏中国人将其作为“万园之园”圆明园灿烂辉煌的第一证据!雨果的美丽传说,该终止了;圆明园之真相,也该从神话回归现实。这个现实,就是中国历代园林建造的水平和历史遗迹,比如避暑山庄和颐和园,以及圆明园移植的南方名园。
刘云枫,男,天津大学劣质毕业生,还在北京交通大学混了一个博士。本是自动化专业,可听不了电动机之嗡嗡声,改行写程序;程序写不下去了,转写文章。妄想以科学思维,阐释历史、社会和文化,其实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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