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穆斯林在西方主流社会中常给人负面印象?
本文首发于温哥华港湾(BCBay.com)旗下微信公众号“温村那些事儿”(vanstory)。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Wendy:最近几天,网上一篇标题为《当穆斯林人口在一个国家超过2%时...》的文章大肆传播,文中以来源不明的大量数据举证,其核心内容可大致归纳为“一个国家穆斯林人口比例越少,就越安全”。这无疑也表达了对穆斯林较为负面的想法。
穆斯林,在西方主流社会里似乎是个颇为敏感却又随处可见的词,当提到这三个字时,不少人会联想到“极端”,“恐怖主义”,“阿拉伯人”,“歧视女性”等较为负面的词。随着大批难民涌入欧洲和北美国家,穆斯林无论是人数,还是部分领域的影响力在西方社会所占的比重都越来越大。
即便如此,穆斯林喜欢自己抱团,整体收入偏低,以及给人的印象以负面为主等现象也是显而易见的。当西方主流社会在探讨这些话题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避深层探究,而总是以“反省自身”的角度出发,认为是否政府做得不够好,穆斯林是否被大环境所刻意边缘化了等等。
矫枉过正的“政治正确”
一直以来,西方国家都将“政治正确”放在传统价值观之上,其中至少包括不许歧视女性,残疾人,黑人、穆斯林等少数族群、要尊重不同民族的习惯和文化。不可否认,这种原则的初衷是很好,正因西方文化上有男女不平等,黑奴贸易,宗教战争产生的敌视情绪等等,不可能每个人都从心底里完全接受平等观念,所以才需政治正确的原则来强迫人们矫正自己的行为。虽然此举压抑了部分言论自由,但它对文明社会的建立帮助极大——无论内心怎么想,表面上都必须做到平和、有礼,以及克制。
外国网友图
然而,在一个比较公平开放的社会里,过度强调政治正确有可能会产生矫枉过正的效果。
在一些情况下,出于保护弱势群体的善良本意被有心人所利用,成为了不讲道理,甚至作奸犯科的特权,从而导致部分来自社会的反感。任何的行为和思想,只要在政治正确的前提下被冠以“宗教”印记,就有了不可随意评判的神圣光环。2008年,一名戴头巾的穆斯林女孩Elauf申请到Abercrombie&Fitch做店员。A&F风格活力性感,对店员着装有一定要求,其中包括不能戴帽子。女生没有声明自己的伊斯兰教信仰以及戴头巾是宗教习俗,店家也只是在说明“戴头巾不合公司着装规定”后没雇佣她。然而此女生竟以“宗教歧视”的名义把A&F告到最高法院,最终以8:1赢了官司获得大笔赔偿,A&F也成为了穆斯林和一些主流媒体口诛笔伐的对象。
再比如英国的罗瑟勒姆性侵案,从1997年起,小镇上的白人少女在长达十几年里都沦为当地穆斯林帮派的性奴,最早有人报案时竟被当地警察劝“算了”,胜诉可能性很小,因对方是少数族群,容易反诉地方政府种族歧视,以至小镇上的女孩认为“性侵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了。此事直到2013年才爆出,举国哗然,而BBC的报道中连作案者是“巴基斯坦裔”、“穆斯林”等词都不敢说。如果白人强奸了穆斯林,警察、律师帮助穆斯林打赢官司,会得到舆论一片赞扬,被认为是伸张正义保护弱势群体的楷模,可如果帮助白人抓穆斯林就容易被标上“种族歧视”的道德谴责烙印。类似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容易使人对部分穆斯林产生不好的观感,从而给整个穆斯林人群打上“标签”。
另一方面,过度的政治正确,使一些话题和行为容易成为冒犯对方宗教信仰的举动,从而限制了彼此之间交流的渠道,也阻碍了穆斯林真正融入当地社会。人们可以对生活中大小事情表达不满,却会因害怕被骂种族歧视而不敢公开吐槽伊斯兰教诸如包办婚姻,割礼,通奸要石刑,女子不能工作,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72个处女之类多压抑人性的做法,也鲜少和身边的穆斯林谈论这种事情。这固然减少很多争论,但没人对他说人权平等这种话,他就不会去想自己宗教里对人身体和精神的种种摧残是不是对的,也就不觉得他的信仰侵犯了别人的自由是不对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西方社会对穆斯林的同化作用远低于其他族群。而与此同时,由于观念的巨大差异,西方主流社会也很难和保守的穆斯林交往。越保守的穆斯林反而越自己抱团,远离主流社会。相互作用之下,思想的越发保守甚至转向激进就在所难免。
更何况,这种刻意强调、小心翼翼的保护,不正是“你们”(Minority)和“我们”(Majority)彼此对立和分化的另一种形式,把穆斯林强行定义为“弱势群体”和“非主流正常社会人群”的不公平待遇吗。
另外,必须理解的是,以上的情况并不仅仅存在于穆斯林,对于任何被定义为“政治正确”的“受益对象”和“弱势群体”都适用(如黑人、女人、同性恋、部分宗教等。)
牢固而封闭的宗教架构
伊斯兰教不仅具有民族属性,同时具有“准政治组织”的特性。引用一位知乎网友的回答,在社会生活中,伊斯兰教天然就多一层组织架构:
有自己的党纲——古兰经,
有自己的党支部——清真寺,
有自己的政委——阿訇,
有自己的党规——伊斯兰教法;
有自己的最高理想和共同理想——为主道而奋斗,向全世界传播信仰;死后进乐园;
有自己的政治生活——阿訇宣讲、信徒礼拜,一生中必须回总部受训一次,受训后在本组织中的地位和荣耀得到提升;
有自己的整风运动——无论贫富和地位,每年禁食一个月,期间停止娱乐和战争。
有自己的税收体系——天课。
有自己的民政系统——清真寺会接济穷困穆斯林,介绍婚姻等。
有自己的政治敌人——不信主道的卡费勒。
有政治生态中常见的派系区分——极端派和温和派(可类比左派和右派)。
有秉持相同理念的强大外援——沙特等穆斯林国家,以及其他伊斯兰组织。
比起其他宗教,伊斯兰教提供的是涵盖生活方方面面事无巨细的指导和标准,如一个手机系统,虽然完全封闭,但是简单易操作,这也是为什么伊斯兰教可以迅速传播,并且在无数文明程度较低的社会群落里蔓延开来的原因。然而近代发生了由西方国家主导的殖民主义>>民族主义>>多元文化主义的巨大社会变化,基督教作为主导世界的西方国家的主要宗教自然能够适应这种变化,佛教也因为没有过多详细规定而相对能够灵活适用,更主要的是这两者在千年的传播中为适应社会而在教义上作出了诸多变通,而伊斯兰教由于其过于牢固而导致较为封闭的特性,其稳定性从优点变成了缺点,并不能完全适应于目前的世界整体架构。
在此情况下,部分穆斯林拒绝接受现有世界的社会身份;但是如果这个群体的人数并不是绝对少数,并且拥有与主流文化抗衡的实力时,事情往往会变得很血腥很难看。也有不少穆斯林希望能够完全融入西方主流社会,但由于宗教教义的局限性,往往在很多方面难以实现。
在古兰经中,大部分的教义是温和、包容和积极的,甚至有着当今最时髦的普世价值:不问来历、出身、肤色,人人平等皆兄弟(前提是必须信教),其中也不乏博爱、引人向善的语句。但对于不信教者也有一些极端言论,如:
不信道者已经有为他们而裁制的火衣了,沸水将倾注在他们头上(22:19)
他们的内脏和皮肤将被沸水所融化(22:20)
他们得受铁鞭抽打(22:21)
他们每因愁闷而出逃火狱,都被拦回去。你们将尝试烧灼的刑罚吧!(22:22)
他们将被弃绝,无论他们在哪里被发现,就在哪里被逮捕,而被处死。(33:61)
你们的主说:“你们要是祈祷我,我就答应你们;不肯崇拜我的人,他们将卑贱地入火狱。”(40:60)
必须承认,包括基督教在内的大多数宗教,其教义里都有部分内容表达了“信者得救,不信者下地狱”的极端思想,但数量和语言残酷程度不及古兰经,从而给人一种伊斯兰教难以包容异己的观感。
被恐怖主义所挟持的伊斯兰教
ISIS(伊斯兰国)不仅是一个邪恶组织,事实上已经宣布建国,自称为一个主权国家。其对领土主权的诉求包括了大半个非洲、整个中亚、西亚以及中国新疆。ISIS的主权诉求是以消灭基本人权为代价的。ISIS自成立以来的所作所为,除了征战与杀戮,就是恐怖袭击,一切都围绕一个主题,杀人,无休止地杀人,杀掉一切反对邪教和极端组织的任何人,以便建立邪教组织领导的恐怖主义神权政体。然而这些自称信奉伊斯兰教的恐怖分子,真的是理解教义的虔诚穆斯林吗?
2014年9月,全世界超过100名穆斯林学者和神职人员联合起来向ISIS发布了一封公开信,明确表明极端主义者的行径与伊斯兰教没有任何关系。信里列出了24条ISIS行为违背了伊斯兰教教法的理由,称ISIS的很多行径都是伊斯兰教禁止的事情,包括杀害无辜者、牢犯以及使者(包括记者)、剥夺妇女以及儿童的权利、奴役和虐待以及破坏死尸和坟墓、伤害和虐待其他宗教信仰者等。这些都是ISIS以“圣战”之名并以跟随先知穆罕默德及其早期跟随者为由而在做的事情。“伊斯兰国只是不顾上下文地采用了古兰经里的教义”。公开信还表示,没有所有穆斯林的同意,ISIS没有权力建立“哈里法”(caliphate),也没有权力在没有恰当的宗教教育和掌握阿拉伯语的情况下进行教法裁决(fatwa),表示ISIS将伊斯兰教教法过于简化,忽略了当代的一些重要现实。
2015年底,皮尤研究中心近日公布了一项同年春天的关于以穆斯林为主的国家对ISIS抱有何种看法的调查报告。报告显示,除了巴基斯坦,绝大多数的穆斯林国家民众对ISIS持有“不喜欢”和“强烈反对”的态度。
虽然这种“恐怖极端主义和伊斯兰教毫无关系”的观点被部分人所批评为“为伊斯兰教开脱”,但一个不可忽略的实事是,在“911”以及不少恐怖袭击中,穆斯林也是主要受害者之一。“9·11”以后,而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说:“袭击美国世贸中心的恐怖分子是穆斯林,穆斯林们应该站出来,表明那不是伊斯兰的做法。(英国的)穆斯林教士们的谴责还远远不够。”对此,英国穆斯林领导人说:“她(撒切尔夫人)说出这样一番话,令我感到遗憾和震惊。这些话从像撒切尔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是很伤人的。穆斯林社会必须承受双重打击,一次是他们的亲人离自己而去,还一次是人们说出这样的话。”从当时传媒报道来看,“9·11”恐怖袭击发生后,许多失去理智的美国人也将仇恨迁怒于所有穆斯林和阿拉伯人身上。这样的情绪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2015年,美国一个穆斯林学生带着自己做的闹钟到学校,想给老师看看。没想到老师误以为是炸弹,叫来警察给他带上手铐,带到拘押所讯问了一番,直到确认不是炸弹后才释放了他。从新闻的报道上看,老师会有这样的疑问和恐惧,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学生来自穆斯林家庭,他的名字叫默罕默德。
虽然伊斯兰教自身有着与现代西方主流社会所不适应的局限性,一些教义偏极端和政治属性较强,西方主流社会过度强调的“政治正确”也使得穆斯林在被“过度保护”的同时被“划分在主流之外”,但伊斯兰教并非等同于恐怖主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是伊斯兰孕育了恐怖主义,而是恐怖主义抱了伊斯兰的大腿。伊斯兰极端主义千方百计在伊斯兰教原始教义中寻找暴力元素,伊斯兰教被绑架并曲解后加以利用。
在现实政治层面,它导致了伊斯兰形象的日益负面化,并加剧其与外部世界之间的紧张关系——这正是恐怖袭击渴望达到的效果。恐怖分子以伊斯兰的名义犯下的野蛮罪行,让穆斯林的整体形象笼罩在了巨大的阴影中;而“文明的冲突”之类外部视角则正在进一步压缩他们的身份和行动空间。人们在探讨这个问题时也应保持理智,不能因为ISIS和基地组织宣称自己代表了伊斯兰,就真的把它们当成了伊斯兰的主流。
毕竟,恐怖主义归根结底是政治问题,而不是宗教问题。